“杀手从来都是孤身上路。”玉鸦闭上了眼睛,“时间不早了,我先睡了。”
她的呼吸声变得更轻了,另一道呼吸声却很重,起伏不定喘着粗气。
即使闭着眼睛,也不难想见那张脸上的表情会有多么挫败和难过,亦或者还有愤怒?
可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给过任何人,任何有关于永恒的承诺。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从小和师姐师兄们长大。
从下山起师姐师兄们就一次次告诉她,他们不会永远陪伴在她的身边。
人和人都是这样,相遇,分开,再正常不过。
她要学会自己处理一切。
而她在这一点上做的不错。
第104章
过了一段时间, 她听到琉璃碗和衣物被收整在一起的声音。
他给包裹打结的手一顿,抬起头盯着她,目光中难以自制的带着些不甘心。
她的眼窝深邃, 眼下有一片浅浅的阴影, 黄金发饰坠在松散的发鬓里。
一动不动的靠在石壁边,美丽的像是雕塑,亦或者画上去的美人。
总之没有一点人气,完美又冰冷。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为她着迷。
在这片潮热混乱的密林里, 她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珍宝, 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让人想要握在掌中,占为己有。
他心甘情愿为她臣服, 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
他喜欢她的容貌,喜欢她身上的特立独行, 喜欢她绵软缠绵的口音腔调。
她看他一眼,对他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都能让他高兴几天。
可惜她不愿意留在鸻察,也不想带他离开鸻察。
但只要她身边没有其他人, 不,就算她身边有其他人也没关系。
他迟早都会追上她的。
他注视着她紧闭的双眸,轻声说道:“我会在这里等你, 一直等你。”
襄珑提着那个包裹起身。
他离开了山洞, 脚步声渐渐远去。
山洞中重新恢复安静,靠在石壁上的人慢慢滑了下来。
她趴在火堆旁,将头藏进了自己的胳膊里。
山间起了风,雨丝夹在风中劈里啪啦的往下泼。
忙了大半夜灭火的侍人们很快被雨浇透了,一起被浇透的还有山间的火苗。
这场雨来的很及时, 他们扔掉手里木桶在大雨中高兴的手舞足蹈。
襄珑掀开门帘,大步走进了树屋,将手里的布包扔给迎上来的阮御。
阮御吃力的抱住布包,面上的笑容里有些藏不太好的幸灾乐祸和看热闹,“襄君大人,您回来了。”
襄珑瞥了他一眼,“你怎么还在这里?”
阮御的面色一白,脸上的笑容没了。
宋越北十日之内没有出逃,当初的昭主与女鸦的赌约,自然算是女鸦赢了。
按照当初的赌约,他被昭主输给了女鸦。
原本换个主人对于他来说也没什么,但问题在于女鸦赢了赌约却不想要他这个奴隶。
他仍在昭主身边出现,自然表明……他被女鸦退货了。
阮御不信襄珑不知道这件事,他这话分明就是明知故问,故意奚落他。
昭主拨开锦帐,“女鸦赢了赌约,却不想要奴隶。将他折成了黄金又卖给了我。她不要奴隶,看起来,连你也不要?”
襄珑站在门边,他身上都湿透了,衣袖和下巴往下滴着水珠。
他年纪还小,脸上什么情绪都藏不住。
看起来像是被人打了一顿的狗,狼狈又伤心,还有些不甘心和羞愤。
他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生硬岔开话题,“外面下大雨了。”
昭主见他不愿意回答,便贴心的略过这个话题,从一旁的男奴手中接过软布替襄珑擦了擦头上的雨水,“这场雨下来,应该就不会起山火了。”
襄珑愤愤道:“那些放火的外乡人都该杀掉,把他们的头皮扒下来。”
生在浊荒中的人大都将山林视之为性命,存着几分敬畏之心,不是不能在林中起明火。
但用火一定要及时熄灭和控制好,一旦酿成山火,那就是生灵涂炭的大灾难。
昭主放下软布,转身走进了锦帐,“嗯,你说的对。我已经将人杀了。”
潮湿的风夹杂着雨丝从大开的门吹了进来,锦帐在风中抖动,昭主的剪影随着锦帐而晃动,她平淡的声音从锦帐后面传出来。
“不管是什么人,都不能在鸻察放火,更不能对我的客人出手。”
来鸻察的人很多,不乏各国的大人物。
她不会也懒得去探究这些大人物来此的辛秘。
遵从鸻察的规则,她就会好好招待对方,大家相安无事。
触碰鸻察的规则,不讲道理的人就只能……去死了。
雨点淅淅沥沥的打在叶片上,顺着叶片往下流。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宋越北后退半步,将自己的脸藏在伞的阴影下,“谁让你们来的?糊涂!我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过,不论如何,你们都绝不可进入浊荒吗?”
宋幽察觉到自己的注视让宋越北不虞,他从宋越北青肿的面庞上收回目光,微微垂头,“太后密令骁卫四百人离开丹阳,带队之人是魏灵顺的妹婿王雅。您临走让我盯紧宫中,王雅一路出了丹阳城来了春桑,数日前他又偷偷出境。
您没有传信回来,我们不知你在何处。王雅却似乎一早就知道您在此地。”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硬邦邦的说明。
‘王雅进入了浊荒,所以我才跟着进的,不识我带头违令’。
宋越北对这个消息有几分惊讶,“王雅,王仙明之子?没想到,这老匹夫竟有胆反我。”
王仙明是大梁有名的将领,只是名声却不太好。
他早年就与宫中的几个权宦交好,前朝又肯花大价钱找门路,基本上历任宰相都曾是他的座上客。
不管朝政如何变幻,他都能在最合适的时机见风转舵,永远做胜利者的好朋友。
坊间笑谈‘王将军转舵的速度比杀人的功夫要好得多。’
宋越北上位之后,王仙明自然毫不犹豫地再次转舵投入了他的门下。
“看来他是觉得我一定回不了丹阳城了,急着将宝押给莲儿。”
宋幽将脏污的手在衣角上擦了擦,从怀中掏出一打保存的很好的信递给宋越北,“这些是任大人的手书。”
宋越北接过信件,侧身从身旁的人手里接了火折子和灯盏。
小小的火苗生了起来,昏暗的火光仍然让他被刺得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士兵从他手中接过灯盏,很快就被整个人淋湿了,但手中那一点小小的火仍然被保持的很好。
宋越北扫了一眼士兵布满雨水的脸,早都习以为常的事情此时却让他有些不习惯。
“这雨说下就下,下的还挺大。辛苦你了。”
士兵被宋越北当面致谢,年轻的面容很快就涨红了,他眼神无措,对着宋越北露出个一个笑容,连牙花都露了出来。
“没事,不辛苦,不辛苦。都是我们该做的。”
宋越北也微微的笑了一下,他低头将信拆开,就着一点微弱的火光,一封封的看了一遍。
洋洋洒洒,写得大多是政事,倒也不是征求他的意见。
只是通知他,在他不在的时间里,任明泉对于一些事是怎么处理的。
类似于一份份工作简报,只有最后一封稍有不同。
任明泉在最后一段写了几句话,‘我不信你看不出来这个消息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被放出来的诱饵,浊荒是要你埋骨的陷阱。
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你一意孤行进入浊荒便再也没有消息传来。我答应过你,即使你在浊荒发生什么不测也绝对不会让大梁的军队进入浊荒。一切以大局为重。
不过,现在是王宫中的那位不顾大局,你可不能再怪我了。
就算要怪我,也要等你回了丹阳再说!’
宋越北对此倒也不太意外,光宋幽一个人恐怕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违抗他临走时下的命令闯入浊荒。
他合上信,心中也清楚任明泉这些日子定然十分担心他,倒也没什么怪罪的念头。
宋幽四平八稳的说道:“任大人让我见到您,立刻请您回丹阳。”
宋越北却没有立刻答应,“我还有一事要做。”
这一天的早晨,天亮时仍在下雨,山中起了雨雾,四处都是雾蒙蒙的,晨光熹微。
玉鸦觉得很温暖,这一觉意外的让人安心,好像靠在一团暖融融的热水中。
她慢慢的睁开眼,看到的是已经燃尽的木柴。
火焰早已经熄灭了,山洞中阴暗潮湿,外面仍是淅淅沥沥的嘈杂雨声。
她好像枕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目光从木柴上移开,眼球迟缓的转动着。
他与她对视片刻,紧张的坐直了身体。
她慢慢的撑起身体,松散蓬松的长发散开,发间的金花从发丝间滑落。
“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
她原本声音就绵软,初醒时的声音比之平日更加轻柔慵懒,他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凌晨来的,那时你冻得缩在了一起,胳膊和脸都压红了。所以自作主张给你盖了一床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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