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念扭身躲开了她的怀抱,“你身上湿乎乎的,别抱我。”
玉鸦笑嘻嘻的追着他,像个急色的登徒子,“我们马上就要分开了。我舍不得你们嘛。来,三师兄,抱一下。就抱一下。”
释念抓过一边的法秀推给玉鸦,“小十二给你抱,别来折腾三师兄这把老骨头了。”
法秀慌乱的抬起头,下意识向释念看过去。
释念推他的力气并不大,速度也不算快。
他完全有躲开的能力,却鬼使神差的任由这股力量带着他往前跌去。
他跌进了一个冰冷的带着刺和水汽的怀抱,手掌猝不及防的被蓑衣上的刺挂到,传来一阵细微绵密的痛感。
可他舍不得退开,哪怕被刺扎痛。
玉鸦抱住了撞进怀里的人,她笑盈盈道:“法秀,你不是腿脚最好,怎么一推就倒了。”
风卷着雨在林间穿行,叶片被雨水和风吹动,哗哗作响。
浓重的白雾被这阵风吹散了些,寂寂的雨声中似乎还掺杂着其他的一些声音。
闻啸下意识地回头看去,风吹雾淡,隔着重重云雾,他瞥见山下一道负剑行走的人影。
宋幽似有所觉,抬头看去。
只见山上一个似有似无的人立在云雾中,背负长剑。
两个人遥遥对视一眼,白雾再次涌起,挡住了二人的视线。
谁都没看清那个人影。
闻啸下意识向前走了两步,但大雾弥漫,那个人影早已消失了,连似有似无的脚步声都消失在雨中。
释念拍了拍闻啸的肩膀,“老爷子让我们都赶回去是山上出什么事了吗?”
“老爷子的身体,”闻啸从山下收回目光,“好像有点问题。”
玉鸦放开法秀,脸色变了变,“老头身体出问题了?”
她上前一步,眸中满是慌乱,“病得严重吗?”
闻啸叹了口气,他垂下头摸了摸玉鸦的脸颊,“别怕,师父在等我们回去,他不会有事的。”
他的手晒成了小麦色,指尖粗糙,摸着她白皙的脸颊更是对比明显。
跟小时候一样,让这双手轻轻摸两下玉鸦慌乱紧张的心便不知不觉定了下来。
四师兄的话不多,但一句话比十句话有用。
“这雨下的这么大,路真是不好走。”
“要是能躲一躲雨就好了,这鬼天气。”
宋越北收回视线,这连着赶了两天的路,浊荒的雨一直没有停,士兵们都已经有了怨言,他将这些看在眼里。
宋幽在他身边说道:“相爷,不如我们停上半天,休整一下。”
宋越北摇了摇头,“不行。”
“只休息半天,如果雨停了,我们可以用更快的速度去赶路。现在士兵疲惫,怨言已经很大了。我怕继续下去,恐怕会有损相爷的威信。”
这几年北梁和南朝开战,吴归藏被派上了前线,宋幽两年前也被宋越北派往了前线领兵。
这一次宋越北来找人,是将他从前线调回丹阳,留下他和任明泉一文一武才离开。
宋越北赞许的点了点头,“不错,你这两年长进了,会说话会向我解释了。我看这些士兵都很信服你,你替他们向我提出这个建议也很好。以前你是敲三下也无动于衷,憋不出一句话。”
宋幽听到这话百感交集,他垂下头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都是相爷的教导。”
他一开始到军中的时候并不顺利,因为军中人人都知道他从前跟在宋越北身边,是宋越北的亲信,心腹。
看在宋越北的面子上,没人敢明面上给这个年轻的空降小将难看,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
但也没有人真的听他的,他名义上是将领,但根本调不动兵,军中的士兵和将官只会阳奉阴违,打仗之类的大事统统让他靠边。
他领着官职,却无事可做。
他的确是不会说话,更不会争辩,从小到大养他的人只教他一件事,那就是习武学剑。
他剑还未学成,那个人就将他送给了宋越北,要他保护好宋越北。
宋幽这个名字都是宋越北将他带在身边后给他取的。
他没有保护好宋越北,不仅让宋越北命悬一线,自己也因为私心而第一次败于他人。
自宋越北在卫王府受伤之后,大梁的天便像是塌了。
太后与小皇帝听闻此讯从宫中赶来探望,两个人听说在府中哭了半日,双双哭肿了眼睛,又是百官来劝,才将太后与皇帝劝回宫中,宫中药材和太医流水似的派来。
宋幽躺在病床上,只能一日日的听着敬字四人的哀声叹气。
他心中郁郁难以自抑。
丹阳城街头巷尾人心惶惶,朝堂之上暗流涌动。
原本依附于宋越北的党羽就因为不停被暗杀,折损不少。
在宋越北离京去寺中见太皇太后接回玉鸦的时候,他的心腹吴归藏因弟弟吴醉易而卷入杀人案,解职离京。
这对于宋越北来说无异于断了一臂。
世人只知吴归藏离京,鲜少有人知道就在吴归藏带着弟弟离京的那一日,早有人提剑埋伏在城外必经要道上等着送他们走黄泉路。
宋幽平生用剑难遇敌手,那是第一次面对如此强敌。
那人穿一身金袍光天化日之下堵在路上,拔剑便要杀人。
他与吴归藏二人联手才勉强击退对方,但他也负了伤。
他匆匆送别吴归藏,赶回丹阳时,宋越北已然回来了。
本来没有抓到杀手便已经算是失职。
他还未来得及向宋越北请罪,便亲眼见着宋越北在卫王府遇袭。
伤一日日的好转,宋幽却不想活下去了。
他答应过会保护好宋越北,他这条命的最大意义就在于保护好那一个人的性命而已。
他的迟疑和盲目致使宋越北命悬一线,这样严重的错误只能用性命来赔罪。
他本想自裁,但却被人发现,夺走了手里的剑。
他以剑为生,却因为受伤连剑都握不稳了。
他一挣扎,腹间的伤口便作痛,痛的他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那天他记得仍很清楚。
宋越北大病未愈,身上套着素白的寝衣,肩头松松垮垮的披着一件浓紫外袍赶来。
他的脸色比身上的白绢还要白,没有一点血色,泛着虚弱的青灰。
他仿佛被人抽去了所有的生命力,只剩下一具颓败的躯壳。
“为什么要寻死?”
那是宋幽隔了很多天,第一次见到宋越北。
那时他被人夺走了剑,扭曲胳膊压倒在地上,只能费力的从挤压得力量中去看站在门口的宋越北。
看着宋越北步履蹒跚的迈过门槛走进房间,让人搀扶着如老人般一步步的走近他。
从他第一眼见到宋越北起,这个男人尽管时常神色倦怠,语声低缓,身材不算魁梧。
可即便他是笑着与人轻声细语,也能让人胆战心惊,不敢有一刻的放松懈怠不恭敬。
宋幽从未见过宋越北虚弱到步履蹒跚的样子。
他慢慢停止了挣扎,像一尾被压在案板上迎头敲了一棒的鱼,一动不动了。
宋越北在他面前慢慢蹲下,“为什么要寻死?”
宋幽沉默了片刻,他盯着宋越北腹间衣服中隐隐的凸起,心知那里便是受伤包扎的位置。
他难以启齿道:“无颜苟活。”
“你还记得王仙明当年将你交给我时……”
宋幽抢话道:“我答应他,我会拿性命保护您,您的性命百倍千倍重过我的性命。”
他用力眨了眨眼,声音中有了波澜。
“可我,没有做到。”
“我当年又是怎么说的呢?你还记得吗?”
数年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太过于久远,宋越北除了送给他宋幽这个名字之外还说了些什么。
宋幽已然想不起了。
“大人赐了我姓名……”
第108章
“你既然跟着我, 不必百倍将我重于你。只管将我看作你的家人。”
宋幽心神一晃,仿佛被击中了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他不知所措道:“相爷当真不怪我?”
宋越北话音低缓,抬手让其他人松开他, “我知你已经尽力, 不会怪你。况且,这一次有惊无险,没什么好怪你的。”
宋幽神色松动些许,难得一个素来寡言沉默的人脸上也有了情绪。
“我想等你伤好后,送你离开丹阳。”
宋幽神色一变。
宋越北安抚性的冲他微笑, “我想送你去别处看看, 你可以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我还能帮到相爷吗?”
“只要你愿意, 你想做,自然是可以的。”
宋越北拍了一下宋幽的肩膀, 将他从记忆与旧事中惊醒,“魏灵顺让王雅来做这件事, 其中的考量我想多半还是因为你。”
他认真的望着宋幽,“王仙明是你的养父,王雅算是你的养兄。你要不要替他们求求情?”
宋幽一脸漠然的说道:“不要。”
宋越北淡淡一笑, 宋幽的这个答案倒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还有一件事,你的身世前些日子我查出一些眉目。当年王仙明收养你就是在春桑,你应当是出生在春桑, 但我没能查出你的父母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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