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夫人。”他面色微峻:“我收到急事,先行一步。马车留给你。”走了两步似想起什么,又折回来。
“方才未说完的事,明日再到你府中详谈。”
唐幼一:“不必了,我没兴趣。”
北条橘男对她的拒绝未置可否,只是深看了她一眼,便上马疾去。
唐幼一深吸口气,走向下面争吵的人。
此时,方伯正叉着腰凶巴巴地冲那位梨花带雨的妇人骂着:“你也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己的脸,老子像是饥不择食的人吗?我就是找个男人也不会找你!”
“方伯。”唐幼一提裙疾步过来:“有话好好说别那么凶。”
方伯又怒又怨地向唐幼一投诉:“这大娘诬赖我碰了她!”
妇人气极跺脚:“你叫谁大娘!我比你小二十岁!”说着就抡起拳头要打方伯:“方才你还喊人家小姑娘!呜呜呜!还夸我比花还娇!”
方伯连忙闪躲妇人的拳头:“血口喷人!我才不会睁眼说瞎话!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唐掌柜!快拉住她!”
看热闹的众人都不敢上前,因为这妇人是出了名的骚。妇,难缠得很,方伯不管有没有惹上她,都很难脱身。
可唐幼一是亲眼看到了方伯搂着人卿卿我我,所以就算她想护他,也护不了。
她打量了下那妇人。
姿色中上,配方伯是差了点儿。但是,比也比冯四余当时扮的婆婆形象可好上太多了。
唐幼一眉眼含上揶揄:“方伯,这位婶婶挺好的,喜欢人家就要喜欢到底,不必害羞……”
“闭嘴!”方伯不能置信瞪唐幼一:“谁喜欢了?!你别胡说八道毁我清白!我心里只有你婆婆!你再敢乱说,相不相信我一头撞死在那棵树上!”
唐幼一头疼地看着这孩子似的方伯,真是老顽童一个。
经过一番调解道歉,唐幼一终于把方伯从那妇人手中解救出来。
马车上,方伯在哎哟哎哟地揉着自己被掐疼的胳膊:“真是野蛮泼妇,居然当众强抢民男!”
唐幼一靠着车厢壁,看着坐在对面的方伯,再一次发觉,要不看他的白头发和那张皱脸,他的身形是真如小伙子挺拔。
方伯发现了她打量的目光,没好气地扭开身,不给她看:“看什么看!”
唐幼一讪讪别开视线,想了想,最后还是说出来。
“方伯,您别惦记婆婆了,婆婆她不会回来了。”
那方伯没料到她会忽然蹦出这么一句,愣了一下,冷哼:“你怎么知道她会不会回来?她写信给你了?”
唐幼一摇头,望着虚空,淡道:“离开就是离开了,回不去的。就算回来,也不会是从前的婆婆,您何必执着呢。”
方伯眼睫抖了抖,瞥眼看住她。
唐幼一感觉到他的视线,扭头看他,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似在探究什么。
她以为方伯是在疑惑她说这些话的原因,诚恳道:“晚辈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不忍您这么辛苦地等婆婆。”顿了顿,又加一句:“或许,她现在过得很好,身边有人了呢。”
方伯移开视线,并没有因唐幼一的话而变得哀伤,或者别的什么情绪,反而沉稳寂静,有种坦荡荡的从容,显然在这方面早有思虑。
他动了动嘴唇,略显苍老的声音,在缓缓的语速中,显得异样好听。
“我不知旁人如何,对我来说,心里有了人,就等于纸上有了墨。落了笔便褪不去了。不管她走了,或死了,也不会改变。除非那张纸烧成了灰。”
唐幼一有些动容:“可婆婆并不知您对她的执着,这有何意义?”
他轻轻哼笑,语调稀松平淡,好像这件事做起来一点都不难。
“不知便不知,我自己知道就行了。”
唐幼一眼眶不由湿润,没想到方伯如此年纪,又如此桀骜的人,居然对感情这般执着:“这不苦吗?”
方伯瞥了两眼她发红的鼻头,喉头微震,发出愉悦的笑声:“苦的又不是你,你哭啥?”
唐幼一眨着泛着泪花的眼睛,对方伯认真道:“方伯,我向您保证,有机会我一定让婆婆知道您对她的死心塌地!”
方伯让车夫先送唐幼一到家,然而马车还没来门前,就远远看到夜色下,围在铺子前的人群,不知在看什么热闹。
唐幼一趴在车窗上看,神色慢慢诧异,下车奔过去,推开围拢的人环,来到铺子门前的时候,脸上只剩惨白。
方伯也跟着下来了,他骂骂咧咧地推开窃窃私语的人群,站在唐幼一身旁,神色冷峻地盯着被劈得破破烂烂的铺面。
四周地上都是铺里面流出来的酒,凛冽的酒香萦绕在四周,可见里面的酒也砸没了。而破破烂烂的铺门上面,依稀可看出上面两个油墨大字:“荡。妇”
有个交好的街坊上前:“唐掌柜!您可回来了!崇延变天了!不止您这儿,崇延的酒铺子今晚都遭殃了!”
唐幼一和方伯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听说是杨记搞的鬼!”
方伯让唐幼一在家中等等,说要回去看看他的酒有没被砸,唐幼一不敢一个人呆在家,便跟着方伯一起去。
没想到,方伯惨过唐幼一。
他铺里的存酒比唐幼一的多许多,吃住又都在铺子里,于是他不仅酒全没了,连家中财物都掠夺一空,小铺子简直变成了一个垃圾堆。
唐幼一知方伯视酒如命,这么多心血一下子没了,简直等于杀了他。
且经过方才马车的一席话,唐幼一认为方伯是个执念很强的人,如今突然遭到这样的厄运,恐怕会一时想不开。
于是唐幼一让他到家中暂住。
“您睡婆婆的房间。”唐幼一提着烛灯领方伯上楼,推开陈书枫卧室的门:“如今是我的一个佣工在住,他休假回乡了。”
方伯站在门口,心不在焉地朝里看了看,叹了口气。
唐幼一以为他听到能睡婆婆住过的房子会开心些,没想效果不大,原本就郁郁难安的心情,顿时更灰了。
总感觉,会有大事发生。
不由随也轻叹了口气。
方伯听到她的叹气,转过脸来,看住她。
唐幼一抬起头迎视,看着方伯那张无精打采的瘦脸,蓦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要出事,不是你想的那种出事……
第82章 死在乱拳之下
方伯说今晚就顾着喝酒没好好吃饭,让唐幼一帮她做点吃的。唐幼一更想睡觉,可毕竟是长辈,二话不说进厨房给他做面。
不知是不是方伯也对唐幼一心存惺惺相惜,今晚的他比平常可亲太多。唐幼一在厨房做吃的,他则主动提出给她洗掉铺门上的字,说她毕竟是婆婆的媳妇,也不忍看她受辱,不然要丢婆婆的脸。
唐幼一听了给他切多了二两猪耳朵,想了想,又加了个荷包蛋。
她决心以后要好好孝顺这个上天送给她的长辈。
等她把面做好,方伯刚好也把铺子收拾好了。
方伯见那满满堆的像山一样猪耳朵,以及漂亮的荷包蛋,高兴地直哈哈大笑,称果然没有白疼她。
“方伯,您认为是谁欺行霸市?”唐幼一坐在方伯对面,脸朝门外寥寥道:“这些人怎么没有王法……”
方伯呲溜呲溜地吃着:“有些人就是没有目无王法。”话说得含糊不清:“老子明天就让他知道什么叫王法。”
唐幼一没有他的精神头,郁郁寡欢地呆坐着。
方伯抬眼瞅了瞅她:“不必那么丧气,酒没了再做就是了,钱没了也能再赚。他们这么干就是要你害怕,你一害怕,就掉入他们的陷阱了。”
唐幼一对他的豁达和冷静颇为意外。她记得他最是斤斤计较,只有他缺斤少两的份,别人休想从他那里占上一哩的便宜。
或许是年纪大了,看淡了罢。
扭过头来,视线低在那碗被枯槁大手捧着的面上,羽睫沉的似再也打不开。
方伯见她不说话,垂着视线沉吟:“是不是遇上其他事了?”他的模样看起来漫不经心:“是不是北条?”
唐幼一摇头。
“别相信他。”方伯淡道:“他目的不纯,铺子的事必和他有关。”
唐幼一淡淡嗯一声,蓦地又一笑,支肘拿手撑住自己的额头:“我发觉,我遇的人都这样。”声音好似倦地不得了:“从无真诚。”
“只有我丈夫,是我见过最真的。”说到这里,她轻轻叹:“可他却早早走了。”
方伯咀嚼的动作慢了许多,垂着眼,好一会儿才出声。
“如此,那是可惜。”
接着长长一叹,好似在替她惋惜。
“真是天妒眷侣啊……”
吃罢,方伯称要去托人查清今晚的事,晚些再回来睡,让她不要想太多。
说完便翻墙而出。
唐幼一看着消失在墙上的黑影,愣了愣。原来方伯会武功。
然而方伯却是一夜未归。
唐幼一看着屋内叠得原原样样的被褥,一阵担忧。
他一个六旬老人,无亲无故已够可怜,却遭此横祸,家产和心血都没了,又怎会不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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