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婴孩似乎感受到母亲在掉泪,努力想睁开眼睛,小嘴也张着,哇哇的哭了起来。
一时间,母亲哭,孩子也哭,裴元彻手足无措,欲哭无泪。
好半晌,顾沅才止住情绪,扬起小脸,眸中含着泪却又是笑着的,她对裴元彻道,“是他,是他!”
裴元彻微怔。
顾沅抽泣着说出两个字,“宣儿。”
裴元彻脸色陡然变了,看了看顾沅,又看了看怀中的孩子,最后又看向顾沅。
“你们都先退下。”他嗓音低沉的吩咐着。
宫人们虽不解,但还是听吩咐一一退下。
赵氏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眼外孙,心中不免担忧。她捏了捏手中帕子,鼓起勇气道,“陛下,小皇子……要不先让臣妇抱下去?”
裴元彻淡声道,“不必。”
顾沅忙给了赵氏一个安抚的眼神,轻声道,“母亲您先出去吧,我与陛下是有要事相谈,无需担忧。”
见女儿淡定自若,赵氏稍稍安了心,朝裴元彻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很快,殿内再没外人,只有烛光轻轻摇曳,在铺着羊皮毯的地上投出两人模糊的身影。
裴元彻目光复杂,艰涩开口,“沅沅,你确定?”
顾沅红着眼圈,纤长的手指指向婴孩的臀部稍下的腿部,只见白嫩嫩的肌肤上有一道月牙形的红色胎记,颜色并不深,淡淡的,像是一轮被晕开的红月。
“宣儿身上有这道胎记。”
顾沅斩钉截铁的说,伸手轻轻搂住那小襁褓,手掌轻拍着孩子的背,望向他的眸光温柔如水,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
上辈子她将他带到人世间,却未能好好保护他。
“多谢你还愿意当我的孩子……”泪水从脸颊滑落,她附身,轻轻吻了下她的孩子。
她的宣儿是那样懂事的好孩子,她记得前世给他怪生辰时,那孩子搂着她的脖子,肉肉的小脸上满是认真,他说,“母后是全天下最好的母后,我要一直当你的孩子,下辈子也要当,下下辈子也要当。”
他是记着那些话,所以还愿意来到她的世界么。
“沅沅,别哭了。”裴元彻替她擦着泪。
不知不觉中,襁褓中的孩子也停止了哭声,而且还睁开了眼睛,虽然只睁开一点点,但那双乌黑的眸子泛着明亮且清澈的光,滴溜溜的打量着新环境,还有眼前的父母亲。
“看,宣儿都不哭了。”裴元彻道。
顾沅鼻音略重的嗯了一声,再看向怀中的孩子,爱意满满,“这辈子,母亲一定会好好护着你。”
裴元彻忙道,“还有朕。这辈子,朕会好好待你们母子。”
顾沅慢悠悠的抬眼看他,不置可否。
裴元彻略感尴尬,抬手摸了下鼻子,还想说什么,眼角余光瞥见那襁褓,语气欢喜起来,“他笑了,他肯定是听懂我们的话了。”
顾沅看了过去,只见小家伙弯着笑眼,小嘴也扬起,一副笑模样。
“你放心,父皇说话算话,这辈子父皇会用性命来护你们娘俩,守你们一世无忧。”
裴元彻握住顾沅的手,又握住小婴孩的拳头,三只手,你握我,我握你,紧紧相连,彼此温暖。
顾沅的眸光微动,心想,若这辈子能一直这般,也不是全然无法接受。
起码,在这一世,他们都能努力做对好父母,让孩子在爱里平安长大。
看过孩子,顾沅也累得撑不住了,亲了亲孩子的脸,便沉沉的昏睡过去。
裴元彻亲自抱着孩子去了侧殿给众人看,众人看着这小小一只,一个个心都要化了,怎么看都看不够。
还是孩子要吃奶了,这才让奶娘抱走。
彼时远方的天色也微微泛白,昭示着黎明的到来。
折腾一日,裴元彻却毫无睡意,索性坐在顾沅床边守着她。
到了上朝的时辰,他简单洗漱一番,便换了朝服去金龙殿,向文武百官宣布了皇长子诞生的好消息,同时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与天下百姓共享这份喜悦。
又过三日,皇长子洗三礼毕,裴元彻赐名为“宣”,同时册立其为皇太子,大摆宴席九天九夜。
一时间,长安城欢歌载舞,一片喜气洋洋。
作者有话要说: 平安夜快乐,大家平平安安。
明天加更 ̄
103、【103】
为了更好的照顾顾沅坐月子,裴元彻特许赵氏住在凤仪宫陪伴,赵氏自是求之不得,宫里的嬷嬷们伺候的再好,也比不过自己在女儿身边照顾来的安心。
对此,崔太后虽觉得不合规矩,但看皇帝这阵子心情好,也不好惹他不快,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浑当不知道。
在赵氏的陪伴下,顾沅身心放松,月子里恢复的很好。她怀孩子时本就只长肚子不身上,现下卸了货,每日又有专门的女官给她涂抹药油、按摩腰身,腹部的皮肉也一点点收回去,重归之前的婀娜窈窕。
这在期间,景阳和张韫素、卢娇月她们也经常前来探望。
所谓不打不相识,如今景阳有了谢纶,再看张韫素也没那么反感,只是两人依旧时常斗嘴,每回你来我往,简直比说书还要热闹,常常逗得顾沅和卢娇月俩人捧腹大笑。
转眼二十多日过去,顾沅也快出月子。
这日,裴元彻照往常一般,在紫宸宫忙完政务,便直接往凤仪宫来,还带来了两篓子今年最早一批的岭南荔枝。
他来凤仪宫一向不爱让人通报,尤其是有了小皇子之后,顾忌宫人们的行礼问安会搅扰孩子休息,更是明令宫人们见着他不要出声,行礼便成。
时值五月底,烈日炎炎,凤仪宫庭前的海棠花开得正盛,花团锦簇,香风袭人。
裴元彻走到门边,听到殿内静悄悄的,稍微慢了步子,淡漠的问着宫人,“皇后在里面?”
宫人打起暗银色乌金绣蝠纹软帘,恭谨答道,“是,皇后娘娘一直带着小皇子在里头休息,未曾出门。”
裴元彻看了眼微微偏暗的天色,暗想,是他来的太早了?
须臾,他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水晶珠帘轻动,屋内燃着上好的百合宫香,香味恬淡清雅,同样的宫香,裴元彻总觉得点在凤仪宫比别处的更好闻,更令人舒坦。
待他绕过那扇高八尺的喜鹊石榴纹檀木屏幕,看到眼前的一幕,脚步猛地停了下来。
只见顾沅抱着宣儿静静的坐在床边,那一头柔顺青丝单用一根质地通透的玉簪挽起,耳畔垂下一绺,勾勒出她柔美的脸型。她穿着一条明青色锦裙,上身虚虚的披着一件藕荷色实地纱暗纹长衫,霜白色小衣敞开,怀中的小家伙小拳头握得紧紧地,闭着眼睛,咂摸着喝奶。
她低着眉眼,那张昳丽白皙的脸庞上满是柔爱,那是做了母亲之后才有的温和神情。
彼时,一缕午后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光线明净,在她和孩子身上笼上一层淡淡的、柔柔的暖黄色光芒。
这静谧美好的一幕,让裴元彻看得入迷,舍不得挪开眼。
直到身后响起一声惊呼,“陛下,您怎么站在这?”
裴元彻眉心一跳,回头见到赵氏和端着补汤的谷雨两脸疑惑的看向他。
也来不及解释,他忙看向床边,只见顾沅那边蹙起眉头,伸手扯着衣襟遮挡着。
他本来没往那边看的,可她这般动作,反倒惹得他的视线往那边停顿,她遮得快,又背过身去,他只看到隐隐约约一角雪白。
虽然仅那么简单一瞥,却如一点火星渐入了枯草,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身子也莫名燥热起来。
顾沅遮好后,侧过头去,刚好对上他微暗的深眸,愣了一愣,旋即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无声骂着他无耻。
裴元彻不自在的摸了下鼻子,心里有些委屈,他发誓他一开始没往那方面想的。
稍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他转过身,淡淡扫了一眼谷雨手中的汤,问道,“这是什么汤?”
赵氏答道,“这是红枣乌鸡汤,喝了补气血的。”
裴元彻低低应了一声,上前一步,“汤给朕吧。”
谷雨面露诧色,赵氏眼底满是笑意,忙接过托盘,递给裴元彻,“有劳陛下。那我们就先退下了。”
说罢,她略一屈膝,便转身出去。
谷雨也忙跟上,不敢碍眼。
稍缓心神,裴元彻单手拿着托盘,稳步朝着床边走去,轻声唤了句“沅沅”。
顾沅依旧背对着他,小声道,“你先别过来,他还没吃完。”
裴元彻呼吸一窒,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再想起刚才一瞥而过的白嫩,心头像是有无数只猫爪子在挠,身子也绷得厉害。
距离上次尝到她的滋味,已经将近一年。他正值精力充沛的壮年,旷了这么久不说,每日看得着吃不着,简直更加折磨。
缓了缓呼吸,裴元彻将汤碗搁在一侧案几上,转过身道,“这一个月你每日都喝补汤,脸上却不见半点丰润,反倒这小子越发壮实,要不还是让奶娘喂养?你心疼他,也得心疼一下你自己,别把自己累着了。”
顾沅垂下眼,看着怀中孩子肉乎乎的小脸,只觉得心里被暖意塞得满满当当的,嗓音也变得温软,“接生嬷嬷说了,亲自喂养对孩子好。而且我就白日喂上一些,夜里都是奶娘喂的,累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