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轻轻哼笑一声,将她箍在怀中,道:“几年不见,你不但容貌不改,连损朕的毛病,也是一点没变啊。”
映芸有恃无恐地说道:“皇上不就喜欢我损您几句吗?”
皇帝澹泊笑说:“那倒是,换做旁人,这脑袋不知道被朕揪下来几回了!”
映芸轻巧地从他怀中绕出去,道:“这次神明之地,皇上您不要动不动就说揪人脑袋的话,怪瘆人的。今晚,皇上您就好生歇着,奴才我去外头值夜了。”
皇帝岂容她出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道:“值夜?这儿又没外人,你到朕床上值夜好了。”
这……这是赤果果的引诱啊!
映芸白了他一眼,道:“明儿一早还要祭祖呢,万一被人看见我从清宁宫出来,那可说不清楚了。”
皇帝邪魅地笑了笑,圈着她的肩膀,径自往床榻走去,道:“说不清楚就说不清楚,朕还需要跟人解释吗?”
这话,也就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霸气。
“呵……呵呵……”映芸无力地笑了笑,道:“皇上,您一把年纪的,可悠着点吧。”
皇帝嗤笑着,道:“不是你说的吗,朕是老当益壮,老而弥坚,老骥伏枥?!”
映芸一脸黑线,这坑是她给自己挖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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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龙颜大怒
次日的祭祖,声势浩大,文武百官站列于宽阔的广场上,随着皇帝沉稳走向祭坛,众人俯首磕头,万岁声响彻天地之间。
映芸跟在皇帝身后,与他一起走上月台。礼部官员展开了手上的轴卷,声如洪钟地念着祭文。
一通跪拜下来,大概耗费了半日光景。
待结束了祭天祭祖大典,皇帝退下月台,走在汉白玉铺就的御道之上,目光扫过俯首帖耳的众人,感受着皇权带给他的无上荣耀。
御前侍卫站在御道的两侧,挎着刀,一动不动。
忽然,俯首的人群里窜出一个身影,令人猝不及防地奔至皇帝跟前,跪地,双手奉上呈词:“锦州生员金从善有事启奏。”
皇帝对骤然冒出来的人,并未多加斥责,垂视着他,道:“准奏。”
映芸对这个敢于公然挡住圣驾的人颇为感兴趣,抬头看了看他,见他身形消瘦,皮肤黝黑,脸上的线条如东北的冰雪,极为刚毅。
不知他能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非要在皇帝祭祖的时候站出来?
金从善道:“皇上御政三十有五,励精图治,福泽苍生,然,国之根本在于代代传承,故草民恳请皇上立后立储、纳谏施德。”
皇帝的眸光骤然缩紧,牢牢地盯着他,沉声说道:“立后立储?朕一生得两位皇后,而今已到耳顺之年,如何还能立后?朕之嫡子尚在,庶子年幼,又如何立储?”
金从善拜了拜,道:“皇上废后有四年,逢今日祭祖,实该立下国母,以正人心。”
皇帝忍着怒气,又道:“孝贤皇后崩逝后,乌拉那拉氏系皇考所赐之侧室福晋,朕乃遵圣母皇太后之懿,册为皇贵妃、摄六宫事。三年,乃册立为后。其后自行剪发,犯国俗所忌,然朕犹曲予包含,不行废斥。后因病薨逝,只令减其仪文,并未降明旨削其位号。何来废后之说?”
金从善也是个硬骨气的,居然跟皇帝杠上了,直面谏言道:“皇上虽未降下明旨废后,但减其仪文,与废后有何异?”
“你!放肆!”皇帝勃然大怒,几乎咬牙切齿地斥责,道:“朕如何待乌拉那拉氏,还要你来置喙?”
“皇上……”金从善是个不怕死的,面对皇帝的盛怒之下,仍想再进言。
皇帝岂容他在此胡言乱语,厉声说道:“此人狂诞悖逆,妄论不敬,来人,将他拿下,关押刑部大牢,听候处置!”
“嗻。”两名御前侍卫应声,架起金从善,不由分说地拖了下去。
即便如此,皇帝仍旧气得脸色都发青了,目光不经意间与映芸交汇,竟透着几分复杂难辨。毋庸置疑,金从善的一番话,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最不愿为人所见的一面。
皇帝睨了眼胡世杰,冷冷地说道:“回宫。”
“嗻。”
这初冬的风儿吹在脸上,胡世杰仍冒出了一头的汗,触怒龙颜,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战战兢兢地扯了一嗓子:“皇上起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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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5章 是爱还是恨
映芸从未见过皇帝发如此大的脾气,地动山摇,雷霆震怒,对金从善几乎恨到咬牙切齿的地步。
皇帝召了内阁大臣以及刑部官员,商议如何处置此人。
盛怒之下,人人自危,官员们更是顺着皇帝的意,皆道金从善狂妄悖逆,当处以凌迟,三日后执行。
待散了众人,皇帝疲惫地依靠在崇政殿的龙椅上,以手支额,暗自神思。
映芸接过胡世杰递上来的茶盏,打发了他下去,才缓缓走至皇帝身旁,轻轻搁置在了案上,道:“一介书生,皇上何苦与他置气,平白给自己添恼。”
皇帝抬眸看了看她,道:“你都听见了,他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对朕多加指责,让朕当众颜面扫地,简直可恨!”
映芸沉默地站在一旁,不敢再多劝,世上的男子都好面子,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金从善说的那些话,好似狠狠地当众甩了皇帝一个耳光,令他难堪至极。
不过话说回来,金从善说的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他们只看到皇帝对乌拉那拉氏的绝情,却不知其中的真实缘故,对皇帝有所误解也是难免的。
只能说,金从善刚好撞在了枪口上。
过了良久,皇帝缓过神来,缓缓牵起她的手,问:“在世人眼里,朕是不是一个凉薄之人?一个贪恋女色的无道昏君?”
映芸深深叹了口气,说:“我记得昨儿夜里,皇上说过,您做过什么,说过什么,都无需跟外人解释。身为一个帝王,万众瞩目,有人褒奖,自然有人贬低,您是人,不是神。是非功过,就让后人去评判。”
皇帝一脸的疲惫,身上的明黄色缎绣五彩云金龙十二章纹夹吉服如枷锁般困住了他,好似压抑得无法呼吸。
这一身衣裳下,他只能做一国之君,不能做他自己。
皇帝叹了叹,道:“你说的对,做在朕这个位置上,万般皆是身不由己。朕此前一直想培养永璂,继承朕的皇位,可到了今日,朕才体会到你说的那些话。让永璂做一个平凡的人,比什么功名利禄都重要。”
映芸微微一笑,道:“皇上您能想通就好了,听说永璂成婚后,夫妇和睦,相敬如宾,闲来翻阅古籍,以文会友,很是洒脱呢。”
皇帝欣慰地点头,道:“朕不愿让爵位束缚了他,就让他做他自己,过朕一直想过又不能过的生活,对你我来说,也算是一种弥补了。”
那日,映芸跟皇帝聊了许多,才慢慢平复了他的心绪。
第二天,皇帝改了旨意,命刑部撤了金从善的凌迟之刑,改为斩立决,未牵扯其家人。
金从善事件,告一段落,没人再敢提及此事。
众人心底都明白,前皇后乌拉那拉氏是皇帝心里的一根刺,是龙尾上的逆鳞。但凡有人重提废后之事,必然要惹怒皇帝。
诚如此前被流放的李玉鸣,而今被斩首的金从善。
皇帝对乌拉那拉氏到底是爱还是恨,世人皆看不透了,如一个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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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 连入土的人都斗不过
皇帝在盛京怒斩金从善的消息传至紫禁城,对皇贵妃和庆妃来说,如同当头棒喝,众人皆知,自乌拉那拉皇后薨逝,皇上心目中再无皇后的人选。
且,永不立后!
这日,嫔妃们于延禧宫请安之时,豫妃等人聊起此事,道:“金从善一个小小的生员,就敢妄议立后立储之事,真是自不量力。”
容妃亦道:“皇上虽说薄葬了先皇后,但未必就对皇后娘娘无情,如今看来,咱们说不定都误会了皇上。瞧那翊坤宫自皇后娘娘薨逝,皇上就再没让人住进去,不正是抱着缅怀之心吗?今儿,皇上又明确说了,从未有过废后之念,可见,皇上对先皇后情深不移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一个劲儿的追述乌拉那拉氏生前的荣宠,不胜枚举。
皇贵妃听得脸色都发绿了,睨了她们一眼,道:“豫妃、容妃,你二人如此感怀先皇后,不如去她陵前好好叙一叙旧。”
庆妃冷眼看了看她们,道:“已是入土的人了,我可好心提醒你们一句,乌拉那拉氏是犯了皇上忌讳的人,谁要在皇上面前重提旧事,金从善就是一个榜样。”
“你!”豫妃那火爆的脾气,差点就被点燃了,真想上去撕碎庆妃那张谄媚的嘴。
容妃尚且沉稳一些,暗中扣住了豫妃的手腕,朝她们说道:“臣妾们谨记皇贵妃娘娘的话,明年祭陵时,定要跟先皇后好好说一说宫里的笑话。”
说罢,容妃拉着豫妃福了福身,道:“天色不早了,臣妾们就告退了。”
直到嫔妃们都散去,皇贵妃才气急地端起茶盏,猛然摔向了门口,砸了个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