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沉默了,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
映芸又道:“二来么,我当了十五年的皇后,实在不想困在后宫的四方天地里,整天跟您的那些嫔妃们争风吃醋,想想就头痛。皇上,您就让我自由一点,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做什么做什么,行吗?”
皇帝搂她入怀,沉声说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皇后,你可知道个中滋味?朕不想午夜梦回之时,又剩了朕孤零零的一个!”
映芸抬头,看着他眼眸中泛着湿润,心头微酸,捧着他的双颊,轻轻献上了一吻,道:“我答应皇上,不会再离开皇上,也请皇上能信任我,可以吗?”
不知为何,面对她的时候,他好似忘记了自己是九五之尊,忘记自己是一言九鼎的一国之君,心甘情愿地被她牵着鼻子走。
“好,朕答应你。”皇帝终究妥协了,沉溺在温柔乡里,不愿清醒,哪怕只是一场梦,只是昙花一现,他只想把握住当下的一刻。
人到中年,才知道‘生死契阔’四个字,分量何其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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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8章 海晏堂
圆明园里的日子清闲安逸,自从皇帝知晓映芸的身份后,几乎日夜宣召她随侍左右。即便是与军机大臣商量军国大事,亦不回避她。
映芸俨然成了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有人追捧,自然有人贬低她。
更有甚者,偶尔会听闻侍卫处的人议论她,说她一个堂堂御前侍卫,七尺男儿,怎成了御前谄媚的阉人。
对此,映芸心颇大,左耳进右耳出,压根不当回事。
倒是福康安训斥了他们几句,耳根才稍稍清净了一些。
这日难得放了一天的假,映芸正给小松鼠喂食,却见福康安捧了一套冬日的侍卫值服进来,与她取笑道:“这松鼠竟被你养得如此肥硕,怕是放生后,连树都要爬不上了。”
映芸起身迎他入房,接过他手上的衣裳,道:“我总忘记去领衣裳,还要劳烦福大人亲自送过来,实在惭愧啊。”
福康安顾自取了桌上的一根枯枝,逗了逗那只松鼠,只听它发出吱吱叫声,两只爪子胡乱地拍着,甚为活跃。
“举手之劳,顺道过来而已。”他平淡无奇地说道。
不过,映芸心里知道,他特地来一趟,不过是不想她与值房的人打交道,省得听些闲言碎语的话。
映芸收好了衣裳,道一句:“谢了。”
福康安稍坐了一会儿,又道:“海晏堂的水法已建好,只是还有一些扫尾的事情,皇上命我与西洋画师贺清泰再商讨一下细节布局。但我对西洋话不甚明了,听说你会一点西洋话,可否帮忙一起去看看?”
当初,冯英廉为了给她寻一份宫中的差事,费劲了心思,四处夸赞他这个孙女婿,加上咸安宫的两位吴大人力荐,说映芸她精通多种语言,这才让她领了干清门的差事。
想必,福康安也是由此听说的。
映芸非常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就会那么一点点,怕给大人您丢脸吧。”
“没事,那就帮我参谋参谋。”福康安又是这般盛情,让映芸无从拒绝,只能跟他一起前往海晏堂。
两人边走边聊,没一会儿工夫就到了海晏堂。
对于海晏堂,映芸早有耳闻,当初还是郎世宁亲自设计的一处大型西洋水法,彼时兴建之处,她曾在皇帝那里看过郎世宁手绘的效果图。
遗憾的是,郎世宁终究没有亲眼看到他设计的这处园林,足以撼动世界的宏伟之作,遗憾离世。
没想到时隔多年,她终于见到了这座浩大的工程,而不是那数百年后被烧成残垣的废址。
在园中行了一段儿,两人聊得正火热,忽见皇帝由西洋画师贺清泰引着,与他们迎面相遇。
“奴才叩见皇上。”两人一起行了礼。
皇帝微微皱眉,问:“你们俩怎么在一起?”
映芸抢着说道:“闲逛,碰巧遇见的。”
福康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她为何要这么说,当即却也没拆穿,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皇帝淡淡地说道:“既然来了,就跟朕一道儿看看吧。”
“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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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9章 皇上您吃醋了吧
映芸与福康安跟在皇帝身后,慢慢地走着,偶尔交头接耳地低声说几句。皇帝蓦然回首,见他二人甚为亲密,脸上扬起了不悦之色。
两人的目光瞬间交汇,映芸冲他勉强地笑了笑。
皇帝瞪了她一眼,依旧与贺清泰走在前头。
海晏堂最著名的就是十二生肖的报时水法,每个时辰都会开启,水从动物的口中喷入中央的池子里,几乎是分毫不差的。
在这一点上,映芸甚为佩服这些古人的智慧,丝毫不逊色于现代的电子科技。
贺清泰一边走着,一边替皇帝介绍着水法的机关,作为西洋传教士,他入宫不久,口音带着蹩脚的乡音,有时候还冒出几个单词,鸡同鸭讲地说一通。
福康安不谙西洋话,更是听得云里雾里,不时问映芸几句。
映芸虽然听不大懂,但她在三百年后游览过,听过导游介绍此地当年的盛况。不过,那时候,她面对的是一片断壁,只能依靠想象描绘出它原有的样子。
“什么时辰了?”映芸悄悄问了问福康安。
福康安掏出怀表一看,道:“就快要巳时了。”
映芸笑了笑,说:“一会儿你就看那个蛇头,时辰一到,自动会喷水。”
果然,此话刚落,蛇头便喷出了一股清泉,与福康安手上的怀表分厘不差。他直呼神奇,悄声问着映芸其中的缘故。
映芸正想跟他细讲,忽闻皇帝重重地咳了一声,抬眸看去,他的脸色似乎又不好了。
于是,映芸他们只好噤声,乖乖地跟着,不再窃窃私语了。
待赏完了海晏堂的水法景观,皇帝沉着一张难看的脸,道:“和珅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嗻。”福康安俯首作揖,低头的瞬间,眼角微微瞥向映芸。
映芸朝他轻松地笑了笑,示意他先行回去。
等四处都无人了,映芸才明知无问地说道:“皇上,您今儿喉咙不舒服吗?怎一直在咳嗽?要不请太医来看看?”
皇帝朝她哼了哼,望着福康安远去的方向,道:“福康安正值年轻,血气方刚,你离他远点儿!”
映芸笑睨着他,道:“皇上,您该不会吃他的醋吧?我可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怎会打他的主意?皇上,您想多了。”
皇帝嗤声说道:“你敢保证,他对你没有想法?御前这么多人,朕看他对谁都没有对你这么上心。”
映芸云淡风轻地说道:“那是因为我们投缘!再说了,他又不知道我的身份,岂会有那方面的想法?”
“或许……有龙阳癖呢?”皇帝的嫉妒心一上来,想象力还是蛮丰富的。
映芸干笑了两声,道:“皇上,您总是留我单独相处,单独说话,旁人看来,似乎您更像是那什么什么癖吧?”
皇帝抬手在她帽沿上敲了一记,低声道:“福康安年纪也不小了,改明儿朕给他许一门亲事,省得你们日子混久了,胡思乱想。”
“我们可没胡思乱想……”映芸啧啧嘴,又道:“说起婚事,皇上您是不是应该先把永璂的婚事给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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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 封后的时机
永璂的婚事前些年就定下了,乃蒙古郡王之女博尔基吉特氏,但因服丧而耽搁至今。三年的丧期已满,原本去年就该成婚了,但他们父子间隔阂太深,两人都冷着对方。
这样熬下去,那博尔基吉特氏可不要成老姑娘了。
提及永璂,皇帝脸色又沉下来,道:“自从永璂出生后,朕都是亲自授他课业,在诸多阿哥里,朕以为与他的父子情分是最深的。但那日在木兰围场,他让李玉告诉朕一句话,说他从那时起,已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既然他不想认朕这个阿玛,他的事情,自不用朕来操心。”
映芸无奈地叹息,道:“四年前,永璂正是叛逆期的年纪,又受了打击,难免一时把话说重了。可皇上您不是小孩子了,怎还跟他一般见识呢?父子哪有隔夜仇的?”
皇帝感叹道:“圣祖爷在世时,每每提及二废太子,都伤心泣泪。朕到了今时今日,才能体会到圣祖爷的心情,明明对他倾注了所有的心血,为什么他却不能回报朕之一二?”
映芸缄默了,须臾才说:“永璂不是太子,皇上何不待他如民间父子一般,是至亲,不是君臣。永璂本质淳朴,学问天赋又高,不如给他一个喜欢的差事,自然与皇上您会有往来,慢慢修补父子间的感情,岂不比现在冷着彼此强百倍?”
皇帝听了她一阵子的劝,心头倒也舒服了一些,道:“你说的是,成婚后,就让他负责编纂《御制满蒙文鉴》吧。”
对于永璂,映芸心底多少有些愧疚,即便她现在回来了,却不能跟他相认,甚至还要躲着他。
毕竟,她真实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