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不是皇帝。
光是这一点,就叫元嘉艾觉得心情复杂了。然而让他真正愤怒的,是纪直竟然是个太监。
当下对着长姐的斥责服软说了自己下次不会再犯,元贵妃显然心也有几分软了。她说:“罢了。长姐知道嘉儿不是坏心肠。”
“是。”元嘉艾回道,“长姐,嘉儿还是不明白,你为何对着一个太监——”
下边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又说不下去了。
他能说元贵妃对纪直怎样呢?纪直到底是个太监。他是不能为人夫的。
元贵妃脸上的神色霍然一变,她淡淡地回道:“可别胡说了。这话可不好听。”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元贵妃侧过头,忽地想到什么,说:“嘉儿南边当差的这些日子似乎是黑了。说起来,我们嘉儿也长大了,到了娶妻的年纪了。”
谈起此事,元嘉艾脸色骤然大乱。他道:“我……我不娶妻!长姐可别硬塞给我!”
“怎么能不娶妻?”元贵妃笑,随口扯道,“要知道纪直都娶了——”
她霎时停下话茬,意识到自己又牵扯了他。
元嘉艾不可置信地抬头,瞧着自家长姐眯起眼睛,他问:“太监娶妻?”
他前些日子在海南戍边,对京城的事自然还是不清楚的。
“我们姐弟俩好不容易见面,就不说无关紧要的人了。”元贵妃适时地开口,“与长姐说说母亲如何吧。海南怎么样?难熬么?”
元嘉艾知道姐姐不想说,于是顺着她问的话聊了下去。这一次会面也就完了。
等到他出宫,骑着马慢悠悠地走在路上。他突然问身边的小厮:“纪公公娶妻是怎么一回事?”
那小厮答:“纪公公逼降女真有功,那女真人送了个断了手脚的女俘来。不知道皇上是不是为了打压纪公公气焰,便赏给他做了妻。这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大家都当做笑话看。
“不过,听闻纪公公待那妻还不错,前些日子太子叛乱,为了救那女人,纪公公直接杀进敌营了呢。”
“哦?”元嘉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心里忽地做了打算。
而话说另一头,纪直披星戴月地归了家。他还未进天元馆,就随口问一旁的奴才:“托托睡了没?”
“回爷的话,三三斋还亮着灯呢。今日夫人装了义肢,高兴得很,一时半会恐怕是歇不下来了。”奴才们恐怕今个儿是在家里看了趣事,个个都一副欢喜的样子,笑脸藏都藏不住。
“那就先去看她。”他说。
几日没回家,纪直直接拐去三三斋。刚进院子,便听到里头传来笑。他竟然一时间停下了脚步。
不想立刻进去。这窗子里头的灯太过暖和了。纪直站在门前合上眼睛,他轻轻地吐息。已经忘了多久没被这样暖和的灯光映照过。
那时候纪直被母亲与其他家人卖去宫里,最后一日,母亲忽然对他极其温柔。在此之前,纪直印象里的母亲总是凶恶而暴躁的。
原本她从来不让他睡床上,那一日却把他抱上床,哄着他睡觉。母亲的手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嵴背。
她最后对他温柔,竟然是为了把他推进深宫。
对家的记忆,早就被搅成一池浑水。
“爷?”一边的尖子试探着问,“是否要通报一声?”
纪直抬手制止,他直接走了进去。
掀开门见到的第一幕景色就是托托撑着木做的拐在走路。她忽地高了不少,毕竟底下多了双腿。忒邻和小斋子都被她学走路的样子逗得直不起身,一面担心她受伤,一面又觉得太好笑。
托托自己也笑。
她走路需要拎着义肢起来,因控制不了膝盖,故而很是滑稽。她被自己的模样折腾得大笑不止,纪直进来得太突然了,忒邻和小斋子都吃了一惊。
奴才们都还没反应过来,托托忽地就带着笑朝他扬手:“夫君,你回来啦!”
纪直挑眉,抱起手臂靠到门边。他嘴上说的是抱怨“你们又在瞎闹什么”,脸上疲惫又僵硬的神色却不由自主地融化了。
这便是回家了。
第22章 私会
他们对视着。纪直抬起眼睛,盯着她问:“预备好了?”
“嗯!”托托高声宣布。
他们夫妻二人在院子里站着,中间相隔有几里地,随后纪直张开手臂说:“那你过来吧。”
托托这就开始拄着拐走路,她走得不大顺畅,但却也比前几日好了许多。磕磕绊绊的,难免比正常人多花一些时间,但最终还是到了纪直跟前。
好不容易走到终点,托托立刻张开手臂抱住纪直道:“托托真是聪慧伶俐啊!”
纪直仿佛嫌恶地抬起手,却还是帮着托托去抓住她就要倒下去的双拐。他一边任她抱着一边敷衍道:“是,是,真真伶俐。”
忒邻和尖子立在一边,很想提醒他不要这么惯着托托比较好。
下一刻,纪直立刻补充道:“既然这般伶俐,下午再由小斋子帮着你再多练几趟。练不好今晚就吃全素宴吧。”
见到纪直去披衣服,托托拄着拐杖问:“又要进宫?”
“夫人莫不是以为人人成日都只消蹒跚学步?”纪直无情地回答,“太子没死,皇上心烦,咱家自然是要伴君左右的。”
“他还没死?”提到太子,托托就露出恶心的表情。
“我奉命活捉,交给了神机营的人。结果他们中途被劫了。”纪直转身要走时,没有忘记说完下半句,“据说还不是汉人干的。”
他转身出了院子,尖子别了忒邻,跟上前去时见纪直若有所思的模样。
“爷,”尖子道,“可是有什么顾虑?”
纪直仍在思索,他说:“让木匠给她把那义肢削掉一截,本座倒不记得这女人从前个子有这么高。”
托托对于重新走路是充满了兴致的。她恢复得也快,虽然其中的缘由与她习武一事密不可分。
她的腿本不是由根部切断的,因此其实看来还有很多可挖掘的办法。膝盖往上是无事了,小腿若是控制得好的话——
她仍然在院子里站着,倏忽之间,托托猛地抬腿踢了出去。
——或许还能用来打架。
托托想着,刚要笑,身子便因为失去平衡摔了下去。
前些日子,纪直允准把合喜养进家里来了。从此合喜便不用风餐露宿,也能跟着他们一起生活。
托托受伤躺在床上的时候,合喜就在宅邸的上空悠闲地飞着。
后来她还是经常想起柳究离来的。他之前又救了她一命,若不是柳究离,恐怕她早就葬身在太子的炮火之下了。
她静悄悄地叹气,却在这时候突然听到合喜于天空中发出一声哀凄的鸣叫。
托托卧在榻上抬起眼睛,床帐如雾气披下来,托托面无表情地仰头看着顶端,眼睛里的江水渐渐冻结成冰。
她睁着无神的眼睛。屋子里一片死寂,纤细的手腕悄无声息地挪动到床边。
说时迟那时快,托托一把按住床边的木拐。拐杖霍地飞起,她?经坐起身来,抓住便是一棍朝外头敲过去。只听一声闷响,一只手突然挥进来。
托托侧身一躲,那记手刀劈了个空。银丝鹿筋枪就藏在床柱后边,托托伸手过去握住,却不急着抽出来。
“是哪位英雄这么大胆,敢摸西厂督主夫人的卧榻?”托托脸上带着惯有的冰凉笑意,“奴不记得有与人约过这个点私会呀。”
只听床帐后头不见真面目的人笑了一声。元嘉艾的声音是干脆的,他笑道:“夫人的确未曾与某有约,但既然恰逢纪公公不在,那夫人与某又何必辜负这大好时光呢?”
“小英雄说的这是什么话,”托托无声无息地把枪压软了,从帐子边缘抽进来,手上忙着准备兵器,嘴上的话倒是没停,“奴怎么听不明白?莫不是小英雄欺负奴不精于汉话吧?”
“夫人休要戏弄我了。您怎会不懂?纪公公也能行那档子事么?倒不如跟了我。”元嘉艾咬牙笑着,随口胡诌这迂回的浑话。他身下不动神色地踩到了床榻边沿,只等着一跃而入,用手中的短刀扼住这女真女人的喉咙。
他是从屋顶爬到窗子进来的,也不知道这女真人是怎么觉察的他。
仿佛不约而同地收到什么信号,他们二人即刻一起动弹起来。元嘉艾窜上床榻,而托托则一下攻了过去。
元嘉艾正是身手最为敏捷的年纪,加之也不是没有冲锋陷阵过,迅速地躲开了托托的这一击。
而与此同时,他也用短刀朝托托划了过去。
托托今日着的是雪白色的轻纱,她挥袖,似躲非躲地拦下来,借力打力,用枪杆把他的短刀弹了出去。
在元嘉艾的一把短刀飞出去时,布帛撕裂声也随之传来。她的衣衫破了,腿上狰狞的伤口暴露无遗。
元嘉艾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托托脸色一冷,以枪化鞭甩了过去。
元嘉艾抬起剩下的那一把刀挡住。托托试图把他的刀拉过来,而元嘉艾却握紧短刀不放。二人就这样僵持着,元嘉艾终于看清了这女真女人的脸。
纪直的妻长着一张尤为和善的面孔。不过配上这暴虐走兽的眼神,这女人身上凸显出山脉阴阳般强烈的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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