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何要憔悴?”沈虞坐过去。
段峙摆出一副受伤的样子,“我被关了这么些日子,还以为佳人必定夜夜垂泪,却不想.....”
“却不想,我吃好睡好是吧?但我看你关了几日,也依旧不减英姿啊。”
段峙得意的眨了眨眼,“天生丽质难自弃。”
沈虞低头笑着。
这般生疏又刻意的对话,难免心下落寞寂寥。
花厅安静了片刻,段峙突然郑重说道:“小玉儿,我要走了。”
这事沈虞也猜到了,段将军来定然是要带走他的。
“小玉儿,我不能娶你了,对不起啊。”
他不能跟裴義之对抗,不能因一己之私,将家族陷入万劫不复境地。他以前口口声声说这辈子一定要娶她,可如今,却做不到了。
沈虞抬眸笑了笑,“为何要说对不起?这句话应该我来说,若不是我求你帮忙,你恐怕也不会遭受这场罪。是我对不起你。”
段峙定定看了她一会儿,不语。
其实这次答应与她假成亲,他一开始就另有谋算,那就是成亲后他并不打算和离。不过,事实证明,他与她也许有缘无分罢。
“你何时走?”沈虞问。
“等下就走。”
“这般快?”
“嗯,”他苦笑道:“轩国皇帝下了逐客令。”
沈虞了然,裴義之将他当情敌了,当然是希望情敌走得越快越好。
想了想,她说道:“既如此,你稍等,我有个东西送你,就当留个纪念吧。”
她起身出了花厅,一路快步进了内室,从多宝阁里头拿出个匣子,随后又回到花厅。
“给你。”
“这是何物?”段峙接过去,打开一看,愣住了。
“这不是”
这是之前他带沈虞去海边玩时,一起捡的贝壳,五颜六色,后来被沈虞做成了项链,他一直讨要而不得,如今倒是真送给了他。
“我想着昭国没有海,离这里又远,也不知往后你是否还有机会再回南海,便送你这个。看见它,你总归会想起南海的日子。”
段峙将匣子缓缓盖上,心中情绪翻涌,他这辈子第一次遇到想娶的姑娘,或许,也会成为这辈子的遗憾吧。
“好,我收下了。”他笑道,“那我走了?”
“嗯。”
他站起来,有些无措的走到门口又停下,随后又转头问道:“小玉儿不会忘记我吧?”
不等她回答,他又继续说道:“你不要忘记我,嗯?”
他的眼神太过悲伤,沈虞突然不敢看。低低的“嗯”了一声,余光瞥见他离去的背影。
段峙离开后,沈虞回到自己的屋子,心情突然很低落。
段峙的离开,让她想到自己接下来也会离开,她身边的人,这些陪伴了她六年,与她在南海度过欢快日子的人,也将会陆陆续续的离开。
未来的日子,何去何从,她开始有些迷茫起来。
她坐在床榻上,看着百花帐发愣许久,随后突然起身出门吩咐佩秋。
“去将曹临叫来,我找他有事,另外,让人收拾行李吧。”
“小姐想通了?”
“不是想通,是不可违抗。”
裴義之断然是要带她走的,她又如何反抗得了?只不过,她也不会就这般束手就擒。
吃过午饭,裴胜过来了。
“沈小姐,皇上那边念着您呢。”
“是不是又吃不下饭?”沈虞木着脸问。
裴胜脸色讪讪,老实讲,他也觉得丢脸,他家主子为了见沈虞,竟学那三岁小儿闹着不喝药不吃饭,没脸看得很。可他也没法子,硬着头皮过来请人,还得打圆场,谁让这两人都是天底下最珍贵的人呢?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说的可不就是他们这样的下人?
主子不高兴,他们得哄着,主子想要见人,他们的想方设法来请人。若是不肯见,他们还得舍下脸来求人。
唉,这都什么事啊,在宫里当差都没这么难过。
沈虞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跟着裴胜出门。
才走到门口,就听里头的人劝道:“皇上,这黑鱼最是对伤口好,厨下熬了近两个时辰,您趁热喝了吧。”
那厢,男人簌簌的翻着手里的奏章,无动于衷。终于在听见门口裴胜的声音时,才脸色温和了些,说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因此,沈虞进门时就恰好见到李太医从里头出来,他对她行了一礼,说道:“还请沈小姐劝劝皇上。”
沈虞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李太医抬头看了一眼,似乎对她今日这般好说话有些诧异。
若是平常,沈虞确实懒得搭理裴義之吃不吃饭喝不喝药的事,但今日,段峙走了,龚飞白还关着,她得给龚飞白求个情。
裴義之靠坐在床头,从她进门就盯着她看,一直到她坐下。
“听说皇上胃口不好?”
“阿虞”他眼中带着祈求,不希望他如此生疏的称呼他。
沈虞全然当看不见,“皇上还是快些养好身子吧,我已经让人收拾行礼了,皇上打算何时回去?”
裴義之眼神一亮,“阿虞愿意跟我回去?”
“若是不愿意,皇上能放过我吗?”
他没说话,答案很显然,他不会放过,甚至会强行将她带回去。
他端起碗,苍白的脸挤出些笑容,“即是阿虞劝我,那我就喝。”
等他放下碗后,沈虞又盛了碗粥给他。
裴義之受宠若惊的接了,小口小口的喝着,眼神暗暗探究。
沈虞当然知道他在探究什么,她也不想隐瞒,等他喝完粥就直接开口道:“皇上,龚飞白是我的朋友,您打算如何处置他?”
说起此事,裴義之眸色暗了暗,“龚飞白不是你的面首?”
“有名无实。”
“那其他的”
“皆是有名无实,皇上大可不必为难他们。”
裴義之心砰砰跳起来,这一刻,仿佛心里开出了花,原来她的阿虞并没有对那些人
“裴胜,”他立即吩咐道:“去将人都放了。另外,收拾东西,明日即刻回长安。”
裴胜诧异,“明日就离开?可太医说您的伤口还未愈合。”
可裴義之已经等不及了,他迫不及待想带沈虞离开南海,带她回到皇宫,回到他为她打造的宫殿。将她带在身边不让任何人觊觎。
在他眼神压迫下,裴胜只得听命。
“既然明天走,那我就先回去准备了。”沈虞起身道。
“不是已经收拾好了么?还准备什么?”他不舍,她才来不久呢。
“很多事需要交待。”
说完,沈虞转身出了门。
进了清蒲院,见曹临正在等她。
对于沈虞的身份,曹临也知道了,缓了好几天才缓过来,这会儿见了她恭敬的行了一礼。
沈虞停在台阶上,很想说他不必如此生疏,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大家都变了,或许她也变了,曾经的日子再也回不去。
“我喊你来,是有些事交代。”她在椅子上坐下。
“您请说。”曹临半低着头,神情恭敬小心。
“我明日就要离开南海,府上的人和事恐怕就要交给你照顾了。外头的生意也如此,至于账本每年让人送到长安给我就是。另外,我走之后,府上的一切无需变化,杜明熙若是学有所成,可让他试着考科举。龚飞白若是想继续留在府上,就给予他最大的方便。还有你,我虽将你买回来,但并没有要你的身契,你仍是自由,若是往后你想离开,只需交托好一切事宜便可随时离去。”
“我不会离开。”他突然说道,总算敢抬头看她一眼了。
“我会将这里打理好,若是你还想回来,随时回来就是。”
沈虞笑了笑,“好。”
交代完一切,沈虞关上门,独自在屋子里睡了一觉,连晚饭也没吃,直到次日天明。
她仿佛过路的旅客,又仿佛漂泊无根的浮萍,来来回回,回回来来,身边只带着佩秋,又踏上了回长安的路。
只不过,这次走之前,让人悄悄的给师兄传了封信。
第48章 她要毁了他的江山
淮观山, 常年云雾萦绕于山间,四季风景优美,是远近闻名的圣山, 也是远近闻名的疗养胜地。连绵起伏的山岚, 数十间精致的屋舍坐落于其中,于云雾间若隐若现, 仿佛仙人之地。
其中一座屋舍内,此时任子瑜正在给一位老者把脉。
“上次的药再喝一个疗程, 今年秋估计会有所好转。”
“我这腿寒已经是老毛病了, 难为贤侄这些年如此费心。”
此人正是沈虞的父亲, 沈安良。六年前的牢狱之灾, 让腿寒之疾越发严重,这等症状, 最是难治,也需要时间,任子瑜这六年来常常往淮观山跑, 一来是给沈虞和他父亲传信,二来, 也是主要是给沈父看腿疾。
“伯父大可不必如此悲观, 腿疾恢复快慢皆有定数, 头几年除病根, 眼下正是慢慢恢复之时, 需得更加小心才好。”
“是, 有劳贤侄了。”沈安良将裤腿放下后, 微微伸展了一会儿,又问道:“近日阿虞给你写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