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沈虞这人有点好的地方就是,脾性犟归犟,但很识时务,打得过就使劲打,打不过就使劲跑。这事不用他说她也知道这几日不要上街,先避避风头。
两刻钟后,马车到了裴府,徐嬷嬷得知两人一起回来,高兴的在门口迎接。她原本以为小姐打了姨娘定然要被姑爷责骂,至少两人关系不会好到一同坐马车回府。却没想到,事情出乎预料。
“我让人做了你爱吃的雪桃羹,加了许多蜜,正在井水里泡着呢,这会儿吃刚刚好。”徐嬷嬷转头又客气的询问裴義之,“姑爷可要去喝一些?”
意思是邀请他去正院坐坐,而且裴義之也爱吃甜食。
裴義之看着沈虞,而沈虞头也没回的径直走了。
徐嬷嬷叹气,赶紧跟了上去。
“姑爷怎么说?”她一边拿袖子帮沈虞扇风一边问道。
“嬷嬷,”沈虞停下来,“我跟他说我想和离。”
徐嬷嬷一口老血梗在喉咙,瞪着眼看她。
“不过他没同意,就跟我扯了沈家的事。但是嬷嬷,眼下我先忍着他,等以后沈家沉冤昭雪了,我是一定要和离的。”
徐嬷嬷梗着的老血又落了回去,有时候她也拿这犟脾气的小姐没法子,便先顺着她说道:“行行行,等翻案了,你想怎么离都行。”
反正日子还长着呢,或许到时候她家小姐改变主意了也说不定。
回到正院,沈虞将将洗漱换了一身衣裳,就听说裴義之让人送了许多药材和补品去了芷琼院。她心底冷笑,那人倒是会两面讨好。
午觉醒来后,徐嬷嬷带了个陌生女子进来。
“这是?”
“这是金玉阁的燕娘,最是会做衣裳,我请她来给你量身做两套,一套用来大后天去三皇子府参加宴席穿,另一套平日里也可以穿。”
嬷嬷得知沈虞要跟裴義之去三皇子府,心里高兴,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将她家小姐拾掇好看些。只不过沈虞不大配合,倒不是不想穿新衣裳,只是觉得跟那人出门没必要,打扮好看做什么?给谁看?反正不想给他看。
她端着碗雪桃羹盘腿坐在软塌上,那个叫燕娘的拿着布尺在她身后比比划划,第一次见这么不配合的客人,她也颇头疼。
“夫人,请您伸直胳膊。”
沈虞在徐嬷嬷无声的催促下勉强伸长胳膊,随后又站直给燕娘量腰身,燕娘量了许久,她就快要不耐烦了,她才收了布尺,说后日傍晚就把衣裳送来。
这时,佩秋一脸兴奋的进来了,“小姐,姑爷给您寻了一匹好马,今日刚到府上,奴婢去看了,毛色黑亮,额头一点雪白飞鹰,膘肥体壮,确实是一匹好马。”
沈虞诧异了一瞬,想起那人之前是有说过这事,彼时她没怎么认真听,没想到倒真给她寻来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沈虞知道,神情不屑的哼了一声。但眼见嬷嬷送燕娘回来,一副想逮着她好好唠叨的模样,索性一溜烟逃出了门。
“那我这就去看看。”
裴義之在书房看书,听到小厮禀报沈虞看过马后当即就在院子里小跑了几圈,勾唇笑了。
次日。
沈虞一大早起床,草草吃了早饭就准备带佩秋出门。
“做什么去?”徐嬷嬷拦住她。
“想去试试千重跑得快不快。”千重还是她昨日给新得的马取的名字。
“你昨夜不是还说这几日不出门了吗?”她在街上打人的事佩秋跟徐嬷嬷说了,徐嬷嬷担心她这么出去被人逮着了可不好。
不过沈虞摆摆手,“我戴帷帽出城,不露脸的,再说了,去城外寻个偏僻的地方跑马就是。”
“那你也得先把早饭吃完,免得到时候饿着了。”
沈虞退回来,飞快的吃完剩下的米粥,之后便领着佩秋风风火火的纵马奔出东城门。
夏日晨间朝霞漫天,清风阵阵,沈虞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在山间草地上肆意狂奔,她享受这种飞速前进的快感,可以将一切烦恼抛掷脑后,尽情驰骋在天地间。
就仿佛回到无忧无虑的小时候,在杭州,她每天和她的枣红小马出门游玩,累了就随地歇息,饿了就回家吃饭,家门口还有父亲笑容和煦的迎接她。
那时光阴,真的美好。
沈虞跑了一会儿,突然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躺在树荫下,头顶稀疏的日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照在她脸上。
“小姐,为何停了?”佩秋追上来。
沈虞百无聊赖的揪着一株草,问道;“佩秋,你想不想回杭州?”
“想啊,当然想,杭州吃的玩的都比长安好无数倍呢。”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以后咱们还能回去吗?”
“能,当然能。”
裴義之不是说了吗,官府查到的东西证据并不确凿,说不定很快就能洗清罪名呢。她家是江南百年世家,安安稳稳了这么多年,一直克己守法,哪里又会做那种偷偷贩卖兵器的生意?定然是场误会。
“小姐,你看那儿,他们在做什么?”佩秋指着不远处说道。
小道上,停着一辆马车,有两个女子撑伞站在路边,几个男子不停的来回奔走,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走,咱们过去看看。”
两人骑马走近,才看清楚,原来是马车陷入了石坑里,车牙正好被一块石头卡住,动弹不得。
路边站着一个鹅黄衣裙的少女,她的婢女正在一旁给她撑伞,她也瞧见了沈虞。
沈虞坐在马上,见那马夫扯着马绳拼命往前拉,一个侍卫在后头挥鞭子抽马,可那马越抽越狂躁,身上都抽了好些鞭痕,但就是没将马车拉出坑。
沈虞抱臂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出声道:“你们这法子没用,车牙子被卡住了,无论怎么拉都拉不出来的。”
那几个侍卫看过来,其中一人很是有礼的抱拳问道:“敢问姑娘,您有何法子?”
沈虞下马走过去,沿着马车看了一圈,随后看了看四周,说道:“借你身上的刀一用。”
那侍卫迟疑,这时,鹅黄衣裳的少女开口了,“借給她。”
沈虞对她笑了笑,随后提着刀去一旁哐哧哐哧砍了根树枝,把树枝一头削得尖尖的,插进车轮底部,再寻了块石头做支点,然后喊来那个侍卫,说道:“你力气大些,像我这样,用力撬起来。”
那侍卫按她的方法试了一下,倒也没费多少力气,很快就见那马车腾高了些。
这时,沈虞又对另外几个侍卫说道:“你们现在去后头,将马车推起来试试。”
就这么的,几人齐齐用力,果然没过多久,就将马车从坑里推了出来。
沈虞拍了拍手,正准备走,却被那鹅黄衣裳的少女喊住。
“等等,多谢姑娘相助,敢问姑娘姓名,他日有机会定当酬谢。”
“沈虞。”
听到这个名字,那少女神色微变,随后试探的问道:“请问姑娘可认识裴大人?”
沈虞诧异,莫非还是裴義之熟悉之人?她顿时没了好感。
丢下一句“不认识。”随后策马走了。
但她这骤然转变的态度恰巧印证了她与裴義之是认识的,那鹅黄衣裳的少女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面上平静,手里却死死攥着巾帕,若有所思。
第5章
裴府书房。
檀木几上,六角铜炉香烟缓缓升入半空,卷了几个圈便消失在墙壁上的山水画中。
楹窗下,坐着两人,一盘白玉棋子放于中间,正在对弈。
“听说你让人在顺县弄了几只旧船?”
“是。”裴義之落下一棋子。
“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你是怕官府查到?还是怕她知道?”
“暗卫前日堵截了一封信笺,正是她写给她师兄的,托他去查顺县的事。她已经上了心,我不得不防。”
那人轻笑,“看来你很紧张她。”
裴義之掀起眼帘睨了他一眼,“陈焕鸣,你是不是才回长安,所以闲得慌?”
“我哪里闲了?应你家夫人所托,还得半道教个学生呢。”
“一个下人子孙罢了,何须费心。”
“非也,我倒是觉得你夫人慧眼识珠,松子年纪虽小,却很是聪颖。仔细培养,或许日后能为你所用。”
“到你了。”裴義之提醒道。
陈焕之取了颗墨玉黑子捏在手中沉吟良久,举棋不定,最后索性又扔回瓮中,笑道:“義之棋技世间鲜少有人能及,我甘拜下风。”
“我昨日刚回,还有事先走了。”陈焕鸣起身走到门口,想到什么又说道:“義之,假若我是说假若,你夫人发现了真相,届时当如何?”
“没有假若,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裴義之神色淡淡道。
等陈焕鸣走后,裴義之看了看天色,问道:“正院那边如何了?”
站在门口的裴胜是他的贴身随从,闻言回道:“听说夫人正在收拾了,可要让人去催一声?”
“不用,那就再等等。”
他坐回案桌旁,从架子上抽出本书卷,耐心的看起来。
约莫过了两刻钟,外头传来声音,他抬头从窗户看出去,这一看,便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