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华不说话,咬着唇明显有些委屈。
“这个时候江南那边的花应该开了,”夏泽将枕头抽走,替她擦拭着,“我们去看看吧。”
瑛华摇头道:“不行,朝里事太多了,走不开。”
一开始她只打算垂帘听政,谁知赵贤处理不完奏折,最后她还得批阅各地事宜,头都快秃了。
夏泽有些烦闷,小声嗔道:“既然想怀孕,还这么累。”
“嗯……”瑛华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没什么,要备水洗洗吗?”
“洗。”瑛华刚说完,又半折起身改口:“你不是从枢密院带了折子过来吗?先拿给我看看。”
新帝登基后,夏泽就被调往枢密院任职,沈俞将三个儿子安排的明明白白。听到这话他神色顿沉,拎过锦被将瑛华裹起来,“明日再说,要么洗洗,要么睡觉。”
瑛华挡住他,不让他搂,“不行,我看不完折子有心思,哪能睡得着呀!”
“睡不着?”
“嗯。”瑛华正色点头,“睡不着。”
昏暗的光线下,两人四目相对。
夏泽面上闪出一丝桀骜,翻身而上,“既然睡不着,那就再干点别的事,反正今天就不是让你看。”
瑛华:“……”
寝房之中爱意弥漫,干涸的河谷再度蓄起水来,欲如波涛,情深似海。
疾风骤雨后,瑛华终于支撑不住,昏昏入睡。夏泽在一旁守着她,直到她睡沉后才松口气,手指展平她微皱的眉心。
自从瑛华摄政后,这种官司两人不知道打了多少。瑛华做事太拼,夏泽总是劝她舒缓一下进度,别那么急躁,然而并不起什么作用,瑛华任性的功力在摄政上又增进了不少。
想到这,夏泽面上几分疼惜,几分无奈。
有没有孩子无所谓,他怕她的身体撑不住这样的劳累。
康安二年秋,萧关战事吃紧,主帅云麾将军受到埋伏阵亡。
瑛华心急如焚,难怪阑楚两月都未回信。她留宿宫中,与枢密院和兵部商讨回击事宜,接连几日没怎么合眼。
上朝时,她忽然觉得天昏地转,昏倒在鎏金雕缡椅上。
“皇……皇姐!”赵贤拨开珠帘,将她抱在怀中试探鼻息。
大臣们顿时惊诧一片,夏泽心急火燎的拨开众人,官帽都掉在了地上。他冲上去将瑛华横抱起来,厉声道:“快传太医!”
赵贤赶紧宣布退朝,将瑛华安置在偏殿。太医很快赶过来,诊脉之后跪地道:“恭喜侯爷,贺喜侯爷,长公主殿下有孕了!”
“皇姐有孕了?”赵贤又惊又喜,“恭喜姐夫,你要当爹了!”
要当爹了……
夏泽垂目凝望榻上的妙人,一时红了眼眶。
瑛华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赵贤跟夏泽还守在这里。睁眼看见他们,她蹙眉道:“我是不是昏过去了……”
赵贤藏不住事,凑上前说:“皇姐,恭喜你,你怀孕了!”
“怀孕?”瑛华一愣,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木讷的看向夏泽:“这是真的吗?我竟然怀孕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真的。”夏泽眼中含泪,将她的手心贴在面颊上,“你要当母亲了,别再这么拼命了,跟我回去好好休息吧。”
这次瑛华乖乖的回了侯府,随她回去的还有一箱子奏章。说是休息,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办公。
她日日情绪紧张,直到三个月后萧关传来捷报,张阑楚率军突袭党项先锋大营,击杀党项四万精兵,她这才感觉心间的窒闷消散而去。
萧关危机暂缓,党项退兵五十里,晋军再次掌握主动权。满朝文武皆大欢喜,赵贤旋即犒赏大军,加封张阑楚为骠骑大将军,统帅萧关军,一时间镇北王在朝野风光无限。
半个月后,张阑楚的信送到了瑛华手中。
瑛华腹部隆起,身材愈发丰韵,读着他的信笑出声。张阑楚向她讨赏,她想来想去,坐在桌案执笔回信。
叮嘱一大通后,她写道:赏给你个好侄儿吧,我怀……
就在这时,骨节分明的手将她的信抽出,挪成一团扔在地上。夏泽没奈何道:“你这么写,还让他怎么安心打仗?”
言外之意瑛华甚是明了,笑道:“这都两年了,阑楚肯定看开了,不会在意这些的。你看我们书信往来,不也是以朋友相称吗?”
的确,两人的书信除了关怀,没什么别的儿女情长。但萧关军并非真的缺人手,张阑楚若真放下,又怎么可能两年都不回京。夏泽叹气,目光意味深长,“长公主还是换个赏赐吧。”
忽然间,他有些不忍心。
张阑楚的信上如同唠家常般讲着战事,殊不知这些平静的话语后挥洒着多少热血。
瑛华咬唇道:“就算我不说,我怀孕的事也会传过去的。”
她很想与张阑楚分享这个喜悦,然而夏泽态度强硬,最后只得作罢,赏给他一个亲绣的荷包,派人送连信一起送往萧关。
然而两个月后,镇北王妃登门拜访,照张阑楚的嘱咐送了小孩的衣物和玩什。
两人嘘寒问暖的聊着天,王妃说她这胎应该是个男孩,肚子是尖的。送走王妃后,她拿起小衣裳看了许久,又亲自将它们收起来,挺着肚子来到院中。
又是一年春天,繁花盛开,满院沁香。
不知萧关那边有没有花,开没开。
四月的时候,瑛华看完折子后头脑发昏,不小心摔了一跤,身下见红险些早产。夏泽怒极,将奏折全都扔回了宫里,责令她在床上躺着。
瑛华这次也吓坏了,老实待着哪里也不敢去。好在孩子坚强,在肚子里又挨了一个月,发动这天虽然没足月,但也没什么大事。
瑛华有些难产,阵阵痛吟盘旋在侯府上空。夏泽焦急的在廊下来回踱步,后背衣衫都浸湿了。
不知过了多久,房里忽然没动静了。夏泽慌了,正要推门而入,翠羽急匆匆跟他撞了个满怀,“恭喜驸马!母子平安,是个小侯爷!”
屋里人收拾完,夏泽才被放进去。
孩子很小一只,缩在绯红襁褓里,哭声像小猫一样,细若未闻。他抱在怀里仔细端详,眼睛像她,鼻子像她,嘴巴像她,处处都像她。
生的真好。
寝房燃着绢灯,明亮适宜的光线下,男人一张俊脸上满溢着柔和。瑛华的心跟着暖了一下,虚声道:“给我看看……”
夏泽半跪下来抱给她看,她却失望蹙眉,“这么丑?”
“谁说的。”夏泽不服,温柔睇着自己的崽儿,“我们的儿子最好看了。”
一旁的稳婆笑着安抚道:“长公主殿下是初产,可能不太清楚,其实小孩子生下来都是这样,奶几天就漂亮了。”
瑛华半信半疑,她明明记得小侄子出生的时候没这么丑。余光瞥了一眼红扑扑的小孩,她撇嘴道:“夏泽,你快把他抱走,又小又红的,我害怕。”
她还没有适应当母亲,夏泽无奈笑笑,将孩子交给了等候多时的奶娘,“你们劳累了,侯府有赏,去领吧。”
“是,多谢侯爷,多谢长公主!”
屋里忙活的一群人退出去后,夏泽半跪在床下,在瑛华脸上啜了好几下,“谢谢你,给我们生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回想着方才撕裂般的剧痛,瑛华委屈道:“你可要好好谢我,我半条命都快没了。”
“我会好好爱你,爱孩子。”夏泽微微俯身,两人额头相抵,“我会永远守在你们身边,护着你们,为你们遮风挡雨。”
末了,他阖上眼,有温热滴落在她面颊。
“我爱你……”
瑛华出了月子就当起甩手掌柜,忙得不亦乐乎。夏泽是个爱孩子的,只要他闲下来,孩子几乎黏在他身上。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父慈子孝变成了鸡飞狗跳,四岁的沈靖弛快要把夏泽气死了。
这天夏泽布置了功课,让夫子好生的教习。待他走后,沈靖弛原形毕露,夫子按不住他,人一溜烟就跑没影了。翠羽和几个丫头在后面追,一行人吵吵闹闹就到了后院。
盛夏时节,沈靖弛非要上树抓知了。
这小子随了他爹,身子麻溜,几下子就窜到树上。翠羽赶紧在下面喊:“小侯爷,快下来!上面太危险了,摔下来就惨了!”
“不下,我很厉害的,一会揪俩知了给你玩!”沈靖弛像个小男子汉似的,头上一层汗,闷着头往上爬。
翠羽一看这还了得,想出去找护军帮忙,余光却忽然瞥到一个身穿绯红官服的男人,从月洞门转进来,气场冷寒如冰,让人想退避三舍。
她暗叹完了,向沈靖弛挥手,小声说:“快下来,你爹来了!”
“你说什么?”沈靖弛眨眨眼,“我听不见!你大……”
他说不下去了,抱着树一阵哆嗦。
树下,夏泽气宇轩昂的走到翠羽身边,怒火在眼底熊熊燃烧。夫子打报告,今天他特地杀了个回马枪,正巧逮了个正着。
“沈靖弛!你给我滚下来!”
一声怒吼底气十足,吓得在场所有人都缩了缩脖子。
沈靖弛趴着不敢动,夏泽气不打一处来,“不下来是吧?好,等我逮到你,有你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