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方仪一脸不敢相信,这个周家大娘子,到底是什么虎狼之辈。身上没二两肉,竟动不动想打人,还敢打官家子女。太可怕了,阿圆可真是半点没夸大,她这个阿姊简直可怕。阿圆这两年定没少在她这受委屈。
越想越怕,蒋方仪搬出他们全家都敬重的姑母,道:“我姑母乃曹国公夫人,你、你敢……”
周舒侗看出对方不过就是空架子,几句话就把她吓得眼红红,顿时觉得没意思。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她一个二十二岁的成年人,也不好太欺负未成年人。
轻轻捏了捏她肥嘟白嫩的脸蛋,笑道:“蒋小娘子还小,以后可得谨记,切不可盲目替人出头哦。”
被她一捏,蒋方仪强忍着的眼泪忍不住了,滴答滴答滚落,却仍倔强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怎么都没想到,好好的出来走走,竟被周舒侗这般折辱,心里是既难受愤怒又害怕后悔。阿圆早告诉自己她家阿姊可怕,自己不应招惹的。
掌柜的怕两位贵女真在他酒肆闹起来,忙上前缓和:“两位小娘子,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他这话也给了蒋方仪台阶,弱弱看了周舒侗一眼,带着哭意说道:“不与你这般见识,此处让予你待。”
说完,吩咐婢子付银钱,自己头也不回,快步离开。
周舒侗看着那慌张的背影,心情甚是愉快。来到这世界后,虽说有糟心的继母和继妹,但对比前世,这日子可真是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前世,为了养活自己和家人,每天辛苦工作,赚取的那点工资却仍不够母亲剥削。她知道自己就是别人口中的樊胜美,父母、兄长,就像长在她身上的吸血水蛭,但凡还有一滴血,都要吸干压净。沉重的包袱一背就是五年。多少次,她想和家人断绝关系,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但那点该死的血缘关系责任感,让她一次次忍让妥协。
每次都告诉自己,再忍一次吧,结果就是一次接一次。
想起穿越前一晚,她还在公司加班到晚上十一点,整个人累到有气无力头重脚轻,回家简单洗了个澡躺在床上都觉得自己快死了。她一定是累死了,所以才会穿到这世界来。
于她而言,这真是太好了。解脱了前世的束缚,又获得了重生的机会。而且在这个世界,她有着良好的出身,衣食无忧,经济富裕,活得可比前世肆意多了。
不过周舒侗这份愉快,在听到掌柜的跟蒋家婢子要二两银子后,没了。
侧身看了看蒋小娘子那一桌,不过凉碟小食一壶不知道什么饮子,竟然要二两银子。自己方才点的菜那么扎实,忽然有点不敢想要多少银子。
“阿翠,这酒肆的膳食怎么这般贵?”周舒侗怕被掌柜听到,低声问。
“娘子,这悦家酒肆的东西在永兴坊就是顶贵顶贵的。”
周舒侗暗叫了声糟糕,她今日约莫带了二十两银子出来而已。
不过由不得她多想,她点的东西,很快陆陆续续端了出来。看上去十分可口。周舒侗美滋滋吃起来,边吃边称赞。
享受美食的她不知道,自己方才和蒋小娘子的那番对峙,全被几个人看了去。
她不知道,在围幕围起来的那一角,其实是有人的。
身着便服的沈嘉远盘腿胡坐在榻上,虽然看不清外面讲话的小娘子,但对话可全听了去。原本阴鸷的脸,有了一点笑容。
这个周家娘子,有点意思。
他隐约有些印象,前世周阁老也是有意送女儿进宫的,后来……好像是女儿出事了,最后不了了之。如果前世周娘子也进宫,想必他也不会选吕相之女为后,让吕相势力做大,到最后,百官甚至只知有吕相而不知有皇上。
且那吕相之女实在无趣,动辄跪在他面前,求他不要杀这个不要杀那个,一副贤后做派,倒显得他嗜血残暴了。
沈嘉远勾唇,冷笑,他觉得前世的自己还是太仁慈了。
不过前世周家娘子是出什么事?沈嘉远想不起,前世他对周家关注太少了。
既然这个周娘子这般有趣,这世他让人看着点就是。
“圣上,不吃点吗?”李内侍见他一口都没吃,有点担心,轻声劝着。
今日出宫很早,朝食都没吃。他们倒没什么,皇上龙体贵重,可经不得饿。
沈嘉远本是一点胃口都没的,可听着周舒侗一会说这肉炖的好,一会说那鱼蒸的不错,也被带着有些胃口,便拿起竹箸夹了片菜入口,慢慢嚼。
味道一般,沈嘉远放下竹箸。
这女人说话这般厉害,倒是不挑食。
沈嘉远对吃食很挑剔,不合胃口的,基本不愿意尝第二口。
“走吧。”沈嘉远站起身。
这一声走吧,也让周舒侗意识到,围幕内有人,不由顺着声音看过去。
1、2、3,围幕后竟走出老中青少三个男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十三四的少年,面无表情。身后紧跟着的那两人,应是仆人。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一脸和蔼。一个弱冠之年,同样面无表情。
不过周舒侗注意力都在那个少年身上,不是她无视其他人,实在是少年太过俊美,好看到让她忽略他浑身散发出的凌人气势。
轮廓分明,棱角凸显,五官近乎完美,特别是长长睫毛下那双深邃的眼眸,比天上闪烁的星辰还好看。前世她在电视上见过那么多明星,没一个有他好看。若只论长相,少年唯一能挑出的缺点便是过分完美。
只是少年浑身透着冷冽,微抿的嘴唇,浅皱的眉头,都在告诉你,不可靠近。
行叭,好看的人高冷起来,只会让人觉得更加有魅力。
走过周舒侗这一桌的时候,少年冷冷瞥了她一眼,刚好与她打量的目光对上。
黑眸的淡漠毫不遮掩,周舒侗心生惧意,忙低下头。心里嘀咕,这少年出身定不凡,普通人家可养不出这样高冷的气质。
李内侍付银子的时候,想了想,把周舒侗那一桌的银钱也付了。
他是看着皇上长大的,对他的脾性十分了解,若不是对这小娘子感兴趣,是一个眼神都不会给的。
果然,出了酒肆,沈嘉远就吩咐张大,让他安排可靠的人暗中盯着周娘子。
第6章 想见的人
沈嘉远坐上马车,倒也不急着回宫,而是去了弘福寺。
前世到最后,太医署终于找到了药王的传人,便是弘福寺的觉圆法师。不过那时候他身体已经药石无医,即使找到药王后人,能做的不过是缓解他的痛苦,好让他能走的安详些。
可以说,觉圆法师是他前世的最后希望,也是陪在他人生最后岁月的人。重生后,他一直想见见他。
今日不是初一十五,寺院香客不多。
李内侍向敲钟僧人表示,要见他们方丈。
僧人拒绝,李内侍递给他一个玉佩,让他拿给觉圆。僧人可看来人气度不凡,又有玉佩做信物,便去传话了。再回来,就领着他们去了觉圆住的僧寮。
觉圆盘腿坐在蒲团上,手中拿着李内侍在前院给僧人的玉佩。跟前不远处也摆放着个蒲团,显然是为沈嘉远准备的。
沈嘉远独自进到屋内,在觉圆对面盘腿胡坐。
觉圆恭敬双手合十,朝沈嘉远行礼,喊了声陛下。
沈嘉远看着眼前的觉圆,前世初见觉圆是在二十岁的年纪,他样貌和现在无差。吃在念佛的人,可真不会老,七年也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
前世驾崩前,他那句‘半是疯癫半是狂,半世荣辱半世伤’,沈嘉远至今仍记得,简直就是他短暂人生的写照。
“听闻法师不仅德行高深,医术也不错。朕难以安眠已有些时日,太医署一直找不出原因,今日特前来找法师看看,不知可否。”说完,沈嘉远朝他伸出左手。
觉圆似乎没想到当今圣上来找自己是为这事,怔了怔。他也知当今圣上身体不好,但再不好也有太医署的太医。如此矜贵的身子,岂是别人可以随意窥探的。且在医术方面,他向来低调,不过偶尔给信善诊治一二,治一些简单的疾病。在外界看来,他不过是略懂一点玄黄之术的僧人。
可看着坚定朝自己伸出的手,觉圆很快释然笑了。一只手轻托住他的手,一只手搭在他手腕处,认真把脉。
好一会才松开手,脸上表情并不沉重。看来传言有虚,皇上身子是虚了些,但远不到病秧子的地步。
觉圆道:“陛下身子虽然有些虚,老衲觉得并无大碍,只要静心调养,会好转的,最重要的事切记勿思虑过重。”
沈嘉远轻抿着嘴,他身子虚是娘胎带来的,从小到大药石不断。前世,在他感觉身子一年年变好的时候,二十岁那年,却一下子垮了。就好像被白蚁蛀蚀的大树,外表看着好好的,忽然有天塌了,才发现里面早已空心。
原本就冷冽的眼眸暗了暗,若然药王传人都认为他身子并无大碍,那么前世他的死难道有蹊跷?还是命运注定他熬不过二十?
“今日之事,不可和第二人说。”沈嘉远再开口,已掩藏好眸中那几丝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