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郑宽端着个火锅进来,笑道:
“呼延,看看,谁来了?”
呼延锦站起来,笑着招呼道:“嫂子!”
程映雪显得有些羞涩。她本来就有些内向,这么多年,她就认定了林龙枫一个,虽然呼延锦也是从小都认识的,可叫她“嫂子”,还是有些不习惯。
“刚才听郑宽说你在,吓了一跳。好久不见,又……长高了?”
映雪说完,自己也抿嘴笑了,她比呼延锦小一岁,现在已经觉得自己老了,还往哪长?
其实,呼延锦是比以前更壮实、更成熟了,早已不是穹窿山上,那个瘦高的青涩少年。
“龙枫……他在旁边,但是我怕他不敢见你。”
呼延锦笑道:“怕我?我不信,我认识他二十年,他从没怕过我。”
程映雪脸上的笑容隐去,露出几分忧心:
“你若是见他,可能都要认不出他来了。被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还要日日为我担心。我也曾劝我父亲,可你知道,他跟你父亲是一样的人……
龙枫的娘,虽然是个明白人,可明珠死了,水月楼也回不去了。本来跟着龙枫,他们娘俩是有机会躲开三公子的,可是,三公子让我们成了亲……”
“嫂子说的什么话?龙枫跟我说过一万次,他这辈子就想娶你,跟易呈锦有什么关系?就算他没有娶你,也绝没有丢下你,自己走的道理。”
程映雪抬起头来,笑眼中泛出泪花:“这个呆子,从没跟我说过。你跟我过去吧,他心里的苦,是不肯跟我说的。”
他们的包间,在环形走廊的最东边,呼延锦跟在映雪身后走进去的时候,心中还真是吃惊,多时不见,林龙枫留了络腮胡子,人显得老了很多。
“呼延?”
他有些意外的站起来,看了一眼映雪和郑宽,又坐了下去。用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看也不看呼延锦,仰头一饮而尽。
“你什么时候开始用小酒杯喝酒了?阿宽,给我们上酒瓶。”呼延锦坐到那个络腮胡子林龙枫旁边,嘟囔道:
“成亲都没请我喝酒,还是不是同穿一条裤子的朋友?”
“谁穿过你裤子?”林龙枫终于说了句话。
“我穿你的,行了吧?”
呼延锦微微一笑,从郑宽手里接过酒瓶,递了瓶给林龙枫,又对郑宽说:
“阿宽也来,咱俩就算是补敬他们的喜酒,他想了十多年的事,终于办成了,也不容易。”
旁边坐着的映雪“噗呲”笑了,却又掉下泪来。
林龙枫本想怼呼延锦两句,看见映雪流泪,有些不知所措,抓着她抹泪的手腕,呆呆的道:
“我本想将你风风光光娶进门的,没想到,却是当时那个局面。怪我对不起你。”
映雪摇摇头含泪笑道:“反正嫁对了人就行了,我也顾不上什么局面不局面。”
呼延锦的鼻子酸酸的,他也想他的花荞,不管什么局面,先把她娶回来。
“来来来,喝酒!嫂子也喝。”郑宽笑道:“祝你们新婚愉快!”
“这是什么词?”
“不知道啊,苏掌柜教的。”
呼延锦放下酒瓶,叹了口气道:
“我们这群人,长在永乐朝,却要我们活在建文朝,我父亲犯的最大错误,就是给了易呈锦希望。若是现在告诉他,建文帝驾崩前,并未让他还朝复仇,他能停得下来吗?”
林龙枫摇头道:“不可能,在南京时,哪怕只有一点希望,他都认为自己可以把控全局,现在……他……
他从南澳岛得了一批宋皇宝藏,完全可以作为他复朝的资本,这时候,他绝不会放手。”
“宝藏?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郑宽完全是一个外围,他也第一次听到宝藏的消息。
呼延锦又笑了,眉眼间透着,和孩提好友在一起时,才有的阳光率性,他缓缓道:
“那你还哭丧着脸?跟着他,以后封王封侯,加官进爵,给嫂子也封个一品诰命当当。”
“他那个疑神疑鬼、卸磨杀驴的,就算是忠心耿耿的白俞,也未必能走到最后。对他我就四个字:德不配位!
关键是,你知道这些金银,可以让他招募、策反多少军队吗?”
林龙枫除了那一脸大胡子,其他都像是回到从前了。
“多少?”
“不知道,也许整个大明的军队都可以。”林龙枫笑着,手指比了个“八”字:“我押回来的,整整八条大船。”
呼延锦沉默了,他当年劫了汉王一条普通商船,上面的金银都够两个山寨招安用,更何况八艘大船?
“这得死多少人?”郑宽也烦闷得灌了两口酒。
易呈锦没实力,他们担心自己随时被官府杀,易呈锦有实力,却代表着大明要经历更大的一场战争屠杀。他们又如何独善其身?
呼延锦盯着林龙枫问:
“正旦节动手吗?”
第379章 谋定而动知止有得
面对呼延锦的提问,林龙枫没有回答。
易呈锦有了那一笔复朝资本,变得更加多疑。
特别是对找寻财宝立了大功的赵曦,赵莹的亲二哥。易呈锦总怀疑他,事先藏了两船财宝起来,否则,哪有人找到那么多宝藏会如数上缴?
更何况,宝藏的原主人还姓赵!
他爱把一件事情,分做几个环节,让不同的人去执行。或者同时几个方案,直到让你做的时候,你都不知道,自己是去打掩护的烟雾弹,还是得到后方支持的主力。
易呈锦不是不想带好他的队伍,他想尽办法绑住他们,比如说林龙枫,明明自己杀人更方便,偏要由林龙枫动手。
就是让他没有退路,只能和自己绑在一起。
“呼延,你说我能怎么办,前有固执的岳父大人,后又被他断了退路,只能跟他干。”林龙枫苦笑两声。
“不!你可以跟我干!”
“你?官府我是没法沾了……”
呼延锦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和郑宽:
“谁说我一辈子做大臣?”
他这一句,唬了面前几个人一大跳:“什么?你准备自己做皇帝?”
“我是要做山大王,你来不来?”呼延锦大笑道:“朝廷终非我属,我只要将易呈锦送入鬼门关,为我父亲、花荞父皇报了仇,我自然会离开。
而且,为官这两年我也看到朝廷的许多弊端,这次清军伍,就发现卫所各种吃空饷、奴役卫军,军士们起来反抗,其实反抗的是当地的卫指挥使,报到朝廷,成了反朝廷暴乱,参与的军士满门抄斩。
所以,有时候并不是朝廷的错,可朝廷不知道。我们能做的事,当然是……不高兴的时候劫个富,吃个黑,高兴的时候,搂着媳妇逍遥自在。”
呼延锦见他二人不说话,往火锅里倒了一碟牛肉,斜眼朝郑宽笑道:
“你看朝廷不让随意杀牛,你们自然会想办法想让牛死亡,然后名正言顺的抬进厨房。”
“哎!这可不能比,我们这牛,是特意让农户养的肉牛,没下地干过话,也没取过名字。”郑宽赶紧解释道。
“取名字?”呼延锦看看筷子上夹着的牛肉,不明其意。
映雪掩嘴笑道:“嗐!还不是他家的妞妞,说取了名字的动物就是朋友,不能吃。现在郑夫人可烦恼了,院子里跑着的,全是取了名字的大鸡、小鸡,祖宗一样养着。”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呼延锦忽然很羡慕这种满院跑娃的生活,林龙枫默契的和他碰了一个,将瓶中酒一饮而尽,“啪”的一声把酒瓶拍在桌上,斩钉截铁道:
“好!你去哪,我都跟你干!”
郑宽也学样一扬脖子,半瓶酒下了肚:“我拖家带口跟你干!”
“所以……”呼延锦嘻嘻笑道:“正旦节他动手吗?”
林龙枫摇摇头说:“他想捡死鱼。”
“想让汉王先动?他黄雀在后?”
“不错。我们现在的大营在灵山,陆续以流民的形式,聚集了两万人。现在军费充裕,这两万人就躲在三中操练,而且……”
林龙枫看着呼延锦道:“你可能想不到,其中一半人配备的是火器。皇帝还不知道,神机营的白将军投靠了他。”
“太奢侈了!不能让他把捡来的宝贝一下子挥霍光了!我得先端了他的宝山,没有了补给,他自然不能随心所欲拖下去,只要他动,我们才有机会。”
心痛……呼延锦狠狠吃了两块牛肉,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
“你是说京西的灵山?上面是不是有个长灵寨?”
林龙枫点点头:“他们的寨子,正好在我们前面,像替后山把门的。官兵剿过几次,都拿他们没办法,你就知道那里的地形有多适合隐藏。
怎么?你连长灵寨都打听了?”
“不是,机缘巧合,我师父救过他们那个小寨主的命。认识而已。”
几人一两个烧酒瓶的酒下肚,真是豪情万丈的时候,呼延锦几个,把劫宝和正旦大祭,逼易呈锦跳出来的计策想了几个。
“我们的人手不够……”林龙枫有些为难的说。
“我有百来号人,这两年,花荞东郊庄子里,我们收了些庄户,种田习武两不误。另外,海明这两年也训了些人手,正好年纪小,不起眼。还有,丐帮也能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