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寮就设在长街道旁,只简简单单的支着一个棚子,棚下摆了两套桌椅,地方小且简陋,但是收拾得十分整洁,棚前竖着一根旗招,招上“周记”二字笔锋遒劲,横折撇捺流畅。
“这两个字倒是写得不错。”行进茶寮,柳晗瞥见旗招上的字忍不住赞了句。
周安跟在身后听见,忙拱手谦声道:“信笔一书,不敢当大人谬赞。”
柳晗闻言倒有些诧异:“这原是你的字?”
周安回道:“不瞒大人,这处茶寮正是家中二老所开。”说着,伸手指向茶寮旁半开的院门,继续道,“那儿便是小生的家了,二老闲来在门口设一茶寮,赚一二铜板,为的也是贴补家用,说来……”
周安一开口,话匣子便止不住,一旁的陆湛见了只虚握右权抵在唇边轻咳一声。
周安这才恍然,低下头去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学生无状了。”
见陆湛推了柳晗在桌边落坐,周安忙给茶水台处的老妇人使了个眼色,后者忙乐呵呵地上前来倒茶伺候,态度煞是热情极了。
柳晗端了茶碗,轻抿一口,方看向周安问道:“你先前说有事需得我帮忙,却不知为何事?”
周安瞥了眼冷脸坐在边上的陆湛,见他自顾自地吃茶,似是对这边说话不关心的模样,心下不由暗道,怪道旁人都说比起柳大人,她身边的陆爷才最不好惹,瞧这脸色可真算得上不怒自威了。周安稍稍敛了下心绪,缓缓开口:“这事儿需得从半年前说起了……”
周安家中除了年迈二老外,还有个姐姐,取名叫周素娥。素娥今年十九,两年前和城南江家的大少爷江楦情投意合,江家不计门楣,重聘迎了素娥进门。这桩婚事虽门不当户不对,但小夫妻俩感情却一直很好,婆媳关系也算和睦。周安言道,这和睦的关系维持了两年光景,可素娥嫁进江家两年肚子都没有动静,江夫人便有了微辞。
“半年前,江楦那小子就背弃与我姐姐的誓言另寻新欢,又娶了他的表妹进门。”
柳晗闻言眉头轻皱,一旁的陆湛便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却要柳大人如何助你?”
“不是。”周安连连摆手,“若只是如此,学生也不好求到大人跟前。实在是……”说着他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支支吾吾半晌,才继续道,“实在是我姐姐她已近半年没有消息,我心里有些不安。”
半年前,江楦迎娶寄居江家的表妹王娇忻进门,周安知情后,因为担心自家姐姐受欺负就跑到江家去探望,然而几次登门都被素娥托病避开,再后来,周安连江家的大门都进不去了。
“姐姐素来孝顺,嫁进江家后,每隔半月便会回家来探望二老,若是忙得抽不开身时也会打发身边的丫头回来瞧上一眼,可这半年里却是一次也没有。今儿是中秋,学生去江家送节礼,站在门厅外瞧了眼,江家人欢聚一堂却独独没见着我姐,私下里问了府中的下人,却都含糊其辞。”
“学生心里委实不安,又正遇上了大人,这才唐突相求。”
周安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只为了避免教茶水台后忙活的二老听了去。
柳晗听完后也觉得这件事透着蹊跷,“只这事儿究竟如何却还需查上一查才可定论。”
周素娥若果真病了半年,休养着不见人也不是没有可能,县衙贸然上门去查,如果是乌龙一场,少不得要坏了江周两家的关系,可如果不查,周素娥近况不明,又的确难以教她家中父母兄弟安心。
回了柳府,对着映雪院庭中明暗的灯火,柳晗伏在窗前的案上,幽幽地叹了口气。
“好端端的赏灯回来怎么就长吁短叹起来了?”
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柳晗蓦地抬头,扭过身去就看到薛景深手里提着一盏兔子花灯立在门口,眼睛亮了一下:“景表哥,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在街上看到这盏灯,想着你会……”薛景深的话戛然而止,见柳晗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悬于灯架上的凤凰宫灯,他不由笑了声道,“这灯很精致,不是凡品呐。”说着,提着兔子灯的手慢慢地垂了下去。
柳晗眨了眨眼睛,却道:“这盏兔子灯是送我的?”
薛景深颔首。
柳晗上前接过那盏灯提在手上,“颐儿最喜欢兔子灯了,今儿表哥不在家,颐儿她只怕没有兔子灯收了,少不得我这个当姐姐代劳了。”颐儿便是薛景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看着柳晗坦荡的眉眼,品出她话里的泾渭,薛景深越发黯淡了神色,但很快他便又敛去了心绪,随口问她道:“方才我从外头进来,听见你在叹气,怎么,今晚和世子出门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那盏精致的凤凰灯,想来也是世子所赠?只是那穆王世子不知柳晗身份,怎的好端端地会赠灯,莫不是?
“晗儿,你与我实话实说,世子他是不是看破你的身份了?”薛景深不由紧张起来。
柳晗女扮男装、冒名顶替兄长柳昀跑来泗水上任,如果败露出去,那可是欺君的罪名!
柳晗愣了下,掩下心虚道:“不会的,他和兄长多年不见,看不出来的。”陆湛可能猜到她不是兄长柳昀一事,柳晗不敢跟薛景深提,怕他因为担心而强行带她离开泗水县。她还没有查出泗水县的蹊跷,没有找到兄长失踪的原因,她决不能离开泗水。
她不能和薛景深说实情,而她也相信,陆湛不会戳穿她。
看在兄长柳昀的面子上。
薛景深闻言将信将疑,却坚持问她,“那你刚才叹气是为了什么?”
不想他再揪着刚刚的话题不放,柳晗索性便将周安所托之事和盘托出,末了只道:“景表哥,你说我该怎么去江家打探周素娥的消息呢?”
长青虽然武艺不差,但身有官职,无端夜探民宅,寻访的还是一名女子,委实诸多不便。而此事又不好过县衙的明路。
薛景深沉吟道:“何不让周生携周家二老亲自登门去探视,父母亲临总不好避而不见。”
“如果江家有意阻拦,想见又谈何容易。”慵懒的声音骤然响起,柳晗和薛景深皆是一惊,循声望去,却见不知何时陆湛竟一派悠然地斜倚在窗边,狭长的凤眸里含着三分揶揄笑意。
察觉到他的目光划过自己的双腿,柳晗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坐回了轮椅上。
这无疑是自欺欺人,可想着旁事的薛景深未曾留意到,至于陆湛则只翘了翘唇角,却也不去点破。
“世子缘何深夜至此?”薛景深警惕地问道。
陆湛抬起手臂,扬了扬手里的酒坛,“中秋良夜,本打算寻柳大人小酌两杯,不料却来得不巧了。”
说着,他把酒坛放在窗台上,转身。
然而就在柳晗和薛景深以为他离开映雪院的时候,他却径直挑帘从门口走了进来。
面对二人同时投过来的目光,他挑眉道:“周素娥这桩事儿只能另寻旁路,去那江家刺探虚实。”
江家门庭大,不提前言所说的方便与否,便真的叫长青去了,也不一定能入得后院。
这倒的确有几分棘手了。
“江家?清生,不知是哪个江家?”薛景深突然开口问道。
柳晗道:“城南江家,那周素娥的夫婿正是江家大少爷江楦。”
薛景深闻言,拊掌笑道:“那这事便好办了。”
第25章 夜半梦回(1) 清生当官当久了,连人……
方寸棋盘上, 黑子势如破竹,白子被围困一角,若不寻机突围, 便要定下败局。
然而饶是如此,手执白子的人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甚至还时不时朝窗外院门处张望。
陆湛慢慢地拢起了眉头, 眼中划过一丝不悦, “下棋讲究的是心平气和、凝神聚力。”
“啊?”柳晗闻言回过头来,愣了下, 方醒神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我的错。”
提出下棋的是她, 中间走神的也是她, 的确是她做的不对。
陆湛落下最后一枚黑子,棋局生死已定, 他淡淡地道:“你输了。”
柳晗这下才彻底回过神, 低头看向棋局,见白子被杀得狼狈不堪, 她不由微微张大了嘴巴,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从前她和柳昀对弈, 虽然赢得不多, 但是却从未输得这样惨。
她心底的惭愧瞬间被不服输所取代, 抬眼看向对面犹绷着脸的人,道:“再来一局。”
面前之人不是兄长,耍赖不得, 那不服输便只能重头再来。
这么些日子以来,陆湛早把柳晗的性子摸得清清楚楚。
不似柳昀所说的那般懵懂天真,也不似他口中那样的有着书香之女的矜傲, 只有一点是没错的,那便是执拗,认准了便不肯言弃。
陆湛拂了拂衣袖,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处方停下来,“这会子你心思全然不在棋盘上,再来多少局也是一样的结果。”说着,他摇了摇头,“既如此,有这般功夫,倒不如出去走动走动。”
柳晗见他要走,连忙示意一旁的长青推了自己跟上去。
木制的代步椅在平整的青石板路上碾过,发出轱辘轱辘的声响。陆湛听见了,脚下步子微微一滞,旋即转到柳晗的身后,神色淡淡地接了长青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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