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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白月光 (未及之地)


  赵循像一个被揭露丑恶嘴脸,无处遁形的奸恶之流。他突然不明白,他和柴旭妍是如何走到了这步田地,以至于,她要将自己逼上绝路。
  赵循嘴唇翕动,好半晌才道:“它也是你的孩子...”他的话无力又苍白,刚刚才咳完血,此时整个脑仁都是裂开的。
  旭妍一听他这话,难受得七窍生烟,那双妙目憎恶的瞪着他,女人爆发起来的样子,就像一只没有安全感,掉入陌生陷阱的野猫。她怒道:“赵循!我怎么能给你生孩子呢?你忘了?你给我下过绝育药啊!”
  旭妍摇摇头,有些异样的魔怔,她理了理思绪,又道:“还不止,还不止,你知道我姑姑和太子哥哥是怎么死的吗?是你的好父皇啊!他为了给你铺好这条锦绣帝王路,不惜将我最亲最爱的人害死。
  你敬爱的闻将军,贤名远扬的闻将军,随时拿着屠刀对准柴家满门老小,好在他死了,我柴家才不至家破人亡。
  你的好兄弟,杀了我的祖父,哪怕不是经过你之手,但哪一件和你无关呢?
  赵循,我让你进入我的身体,我让你囚禁我的自由,但你怎么能让我生下你的孩子呢?”
  旭妍越说越急,豆大的慌乱的泪珠淌了出来,直到最后,她对着赵循吼道:“它是个孽障,它是个孽障啊!”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急促又清脆的巴掌声。
  赤红着双目的女人歪过头去,奶白的脸颊一道醒目的巴掌印,爬满了她整个左脸。方才疯狂又激动的女人,现在被打得懵了一瞬,才终于冷静了下来。
  御书房一时间落针可闻,北风吹过屋檐雪,卷起枯叶片片。时光停在了最痛苦的一刻,赵循想起了当初取心头血的时候,那时候是麻木的疼,没有意识的疼。
  现在呢?他只知道现在什么都很清醒,他看着自己最最珍爱之人,舍不得碰一根手指头的人,在一点一点将他的血肉剜出,踩在脚底,镶入污泥之中。
  她刚刚在说什么啊?她为什么要诅咒那个还未成型的孩子?哪怕她杀了他,他都不会动她一下,可刚刚,她为什么要这样恶毒?
  不对不对,是他自己恶毒,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是因果报应,可为什么要报应在旭妍身上?惩罚他一个就好了啊?赵循情绪波动激烈,一时间又咳出了一道黑血。
  他随意的擦了擦嘴角。男人伸出手,轻轻环抱住还在魂游天外的旭妍,他眼里淌出了泪来,他一辈子都没这样软弱害怕过。
  男人的指尖还带着血珠,他轻轻擦拭旭妍的泪,颤抖的手覆在旭妍的左脸颊,将她的眼尾脸颊染上一道道腥红,男人低颤的开口道:“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赵循悲哀的看着她:“别那么说它,它不是孽障,它是我们的孩子啊,长大后,它会叫你阿娘,你看,我们从小就没阿娘,被欺负了没人心疼,疼了也不知该找谁说,明明我们的孩子一出生,便什么都有,为什么不能被祝福着来到世上?”
  赵循哽咽,那一颗颗滚烫的泪没入了旭妍的颈项。
  赵循生怕无法感化她,像是一只被药醉的困兽,念起曾经,他痛苦地道:“我小时候就像教练场上的蹴鞠一般,被后妃们踢来踢去,经常被其他几个兄弟为难,一身伤是家常便饭。
  后来好不容易长大点,一个人住去了安西所,独来独往,你说景文帝为我铺路,可哪有做父亲的从来不去看自己的儿子?我只有逢年过节才能看见他一眼,以至于,我对他从来都不抱有期待,他所做的任何事,哪怕是为我,我也不稀罕。
  闻将军我没法反驳,或许如你所说,他就是景文帝的一把刀,可我能活下来,却是仰仗了他。
  闻宣已经被革职,但你要知道,柴阁老之死,并未如你看到的那样。闻宣虽然冲动,但我的命令,他从来不会违背,那日柴阁老去了荣星街,那条街,是闻宣归家的必经之路,但柴阁老却无需经过那处。他于闻将军之死来激怒闻宣,导致事情恶化,何尝不是另有目的?他一个老者,身边只一个马夫。闻宣是杀将,如何不知激怒之后的后果?”
  旭妍呆滞在原地,被赵循拥着也一动不动。僵硬的身体也在慢慢变得柔软起来。
  赵循将她稳稳抱起,往太极殿而去。张德海不知道内殿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个不在场,两位主子一个吐血一个被打。
  一直到了太极殿的内室,赵循才将魂游天外的旭妍放下来。
  男人循循善诱,体贴入微:“不是要我让出皇位么?我愿意给,你把它安安生生的带到人世间,让你做它母亲,让我做它父亲,我们归隐,去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一家三口,去天南地北,去敦煌吐蕃,去蓬莱东海。若是儿子,我们就该好好想想他将来要娶个什么样的姑娘,若是个女儿,就留在我们身边,给她找个身强力壮,能保护她的丈夫。你不要担心离开了京城就没有仆从环绕,金银珠宝,我会给你做仆从,挣银子给你买珠花...”
  这样的美好日子,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他犹记得曾经看到过的策论里有这样一段话:
  【大意便是一个功德无量,丰功伟绩之人,生生世世皆是矜贵之人,不是天皇贵胄,便是高官厚禄,他积了几世功德,却也疲乏这样的操劳。
  阳寿耗尽之时,陆判将他带到生死簿前,问他下一世想要个什么身份活法,那人看着通篇的权贵豪门摇摇头。
  道:我愿用我几世功德换一世采菊东篱下。
  陆判却摇摇头拒绝了他,只道:你虽功德无量不假,但此等清福,却是你消受不了的...】
  旭妍良久才抬头望他,那双空洞的眼,好似灵魂被挖走了一般,她怔愣的点点头,道:“我要是不把它生下来,你要怎么威胁我呢?”
  他们就像两个互相折磨的人,将对方的棱角磨平,尖齿打碎。
  赵循喉间腥甜,他甚至无法做到吞咽,他听着自己异样平淡,又无望的声音响起:“那我们都陪它去另一个世界,和它有关的所有人,都去那个世界陪它,我们的孩子,不能让它一个人孤零零的...”
  ......
  和往常一样的日子,不同的是这日阳光十分充足,暖洋洋的晒得人很是惬意,旭妍坐在铺满了雪狐毛的藤花吊椅里,悠哉游哉的轻轻晃荡,之前的一切好似都没发生过。她抚着自己还没半点隆起的肚皮,手边上是一只盛着樱桃的镶金掐花缠枝玉碟。
  藤花吊椅上缀满了丝帛勾勒的花朵,惹得几只傻傻的蝶儿扑簌着落在上头。赵循阔步走来,入眼的便是一番岁月静好的蝶恋花之景,旭妍轻晃着双足,鹅黄缀东珠的凤履上还翩翩飞舞着几只粉蝶。
  他走上前去,看着晒太阳一脸慵懒美好的她,方才奏折里令人头疼的政事也烟消云散。
  他俯下身,将她要掉不掉的绣鞋穿好,道:“莫着凉了。”
  旭妍用兰帕隔开耀目日光,女子泛着粉的莹润双颊在粉白丝帕下如玉生烟一般夺目。
  赵循见她这些日子来这般老实,心里也欢喜,伸着手道:“让我摸摸它。”
  旭妍乜了他一眼,“它还不会动...”
  “罢了,那便等它再大些。”赵循恨不得它快快长大,他已经三十有一了,旁人在他这个年岁,孩子都能舞刀弄枪,作画写诗了。再过几年,都能做祖父了。
  赵循昨儿夜里才看完了孕妇禁忌,眼下看她吃樱桃,倒是有益无害,但他捻起尝了一颗,觉着有些冰凉,随即道:“这樱桃太冷,若是肠胃受不了怎么办?”不等旭妍说,他便招来了伺候的宫人,道:“换一碟樱桃奶露来。”
  赵循陪着旭妍晒了近一个时辰的太阳,临近午膳,张德海匆匆而至,在赵循身边耳语了几句,旭妍眼也没抬,赵循望了她一眼,随即起身出了太极殿。
  旭妍睁开眼,二月二,真龙抬头。赵循,怕是分.身乏力了。她看着院外突然出现的黑牌高等侍卫,眸中一暗。
  赵循带人赶到京郊皇陵时,景文帝的墓穴前白骨成堆,还有血淋淋一片黑鸦。
  皇陵守官颤颤巍巍跪倒在地,慌慌张张地道:“求皇上饶命,求皇上饶命啊!”
  赵通踹了一脚守墓官员,怒道:“如今才来禀告,是何居心?”
  赵循没理,看着景文帝的墓穴,只轻蹙着眉头。
  赵通扫了一眼墓穴四周,而后道:“禀皇上,这大量的白骨与乌鸦乃是不吉之兆。城中已经有流言传出,说是景文帝德行有亏,杀害正妻嫡子。遭天.道死后凶谴。现已有先太子还活着的消息流出,流言猛于虎,这短短两日,已然出现了压不住的势头。”
  “能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些污秽之物带入皇陵,看来守墓官员并无多尽职尽责,朝廷不养酒囊饭袋...”
  一句话定生死,这还没有一句话,守墓人便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他连求饶的话也没说出口,却一脸大义凛然,慷慨赴死,守墓人大声嚷嚷道:“帝位不正,焉能长久,拥我怀连太子,乾坤复位!...”
  在场之人听得皆是一惊,赵循眼神冷冽。看来先太子终于要出手了,同他躲了这样久,倒真是沉得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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