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纾尴尬地笑了笑,“臣有失远迎,真是罪过。”
陈弋茹摇了摇头表示无妨,“是我的不是,只是事急从权,请问太师现在何处?”
林纾环顾一周,没发现明雪的身影,正觉得窘然,却是林向晚站起来道:“屋里闷热,姑母许是出去凉快了,微臣去找找。”
陈弋茹忙道:“我也去。”
林向晚猜想太女怕是急着跟明姑母说什么话,便点了点头,起身时却瞥见谢容正趴在她哥哥肩上哭,忍不住问道:“谢容怎么了?”
林煜浑身一颤,忙道:“他醉了,无妨的。”
林向晚便对一下人道:“你扶他去屋里歇息。”
林煜也跟着起了身,“我陪着他罢。”
林向晚点点头不再多言,正要对陈弋茹做出一个请势。
可谢容着实是有些昏醉了,那小厮身量低,没抱住他,谢容便朝着林煜那边倒了过去。
林煜还没站稳,只是下意识去接,却不想冲击这样大,他脚下一空,整个人便向后仰去。
“哥!”
“小心!”
林向晚还没来得及走过去,陈弋茹却是先快一步,用手臂揽住了林煜的腰。
她行为甚是知礼,手都没往林煜身上放,两人的身子也未沾到分毫,只用一条胳膊便稳妥地接住了林煜。
林煜面上的惊慌之色还未收敛,就觉得鼻尖沁香一阵,入眼一雪面女子容色清正出尘,绝而不艳,如水墨丹青中的谪仙一般。
“站得起来吗?”陈弋茹低声询问。
她这一声问得轻柔,气缕如丝,带着些微的凉意,钻进林煜衣服领子里。
林煜浑身一颤,耳尖都红了,忙起身将谢容送交到小厮手里,回身正要对陈弋茹一礼。
然与此同时,陈弋茹也惯性要去一礼,说声唐突,二人的额头便如是撞在一处,磕得一声闷响。
“唔......”
“哎哟。”
林向晚听着都觉得痛极。
林煜连忙直起身子,心道怎会如此,只想再去赔个不是,可他被撞得着实狠了,疼得不由自主流下两行眼泪来,缠挂在鸦羽般的睫毛上。
饶是如此,林煜还是紧着道:“对不起......”
“疼了么?”陈弋茹的声音同时响起,她也嘶声揉着额头,却见眼前的美人悬泪欲泣、望而生怜,实在难叫人不多牵挂几句。
林煜觉得丢人极了,他怎么就哭了呢?明明虽疼,倒也可以忍耐。
可他这身子素来不受控制,总是受些刺激就要落泪。
陈弋茹将他的窘然看在眼里,觉得十分可爱,便率先道:“是我思虑不周,唐突佳人了。”
“不...不。”林煜额头红了一片,胡乱应承着也不知说什么话,赶紧求助地看着林向晚,道,“太女...去忙罢,真...真是不好意思。”
再未有多言,陈弋茹稍退半步,略作一礼,转身离去了。
第89章 提点 看看她的心肝儿究竟给她留了怎样……
夜色玄清, 京畿四处皆有回暖之迹象,林向晚素来喜好轻便,又有武功底子在, 穿着便显得几分单薄。
跟在她后面走的陈弋茹便忍不住道:“将军穿得这样少,不会冷么?”
林向晚脚步微顿, 回身对陈弋茹一声轻笑, “劳殿下记挂, 今年雪下得少,比及往年还要暖和一些。”
本是句轻快话,可林向晚却见陈弋茹闻见此句后愁容更甚, 竟是微叹了一声。
林向晚心中微妙,暗想难道是她这话戳中太女什么伤心事?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前院, 陈弋茹又道:“方才那位, 是将军的兄长?”
林向晚唇角微扬, 回道:“正是,家兄不曾接触过外人, 让太女见笑了。”
想起那人清莲之姿,陈弋茹却是认真地摇了摇头,道:“不会。”
走到莲池时,才见池中凉亭下有一漆黑人影, 林向晚上前快作几步试唤道:“姑母?”
亭下身形微动,转过身来,见林向晚身后跟着的陈弋茹, 连忙自亭下走出, 近前一礼,“太女怎么来了此处?”
林向晚见她二人说话,便自发退开几步, 走远了。
回堂屋的路上,林向晚忍不住想,乾禾十三年的开春,发生了什么事吗?
方才陈弋茹面色惶急,瞧着真像是有什么要紧事,可细细想来,朝中分明没有什么事。
按前世发展,她的哥哥今年刚入宫,十三年还算是风平浪静的一年,她又一直赋闲在家,不知朝局中有了什么动荡。
能让陈弋茹担心的事,要么就是国事,要么便是陈秋明,陈秋明今已视她为心腹,若有什么动作,没理由将她瞒得密不透风,那么便是国事了?
林向晚深思片刻,遥望了眼灯火通明、隐有人声的堂屋,终是折了个方向,往府外去了。
“将军去哪儿?”季痕瞧见她神色匆匆的模样,忍不住询问。
“季管家。”林向晚低低回了声,想了想道,“可否劳季管家去里面帮我把云宸叫来?我答应了他今晚带他出去转转灯市的,可我若一回去,又怕旁人拉着我吃酒,一时半会儿便走不开了。”
季痕不疑有他,点点头就往里去了。
没过多久,云宸就披着袍子出来了,风姿绰灼、形容不凡,于寂深的夜里,好似一幅画般。
林向晚伸手揽住他,便听男人问道:“妻主,发生了何事?”
林向晚也并不打算瞒着他,只道:“我有些事要做,你便乖乖跟着,只当是与我玩赏,旁的不要多问。”
云宸点了点头,没再多言,一手握住了林向晚微凉的腕子,揣进自己袖中。
元宵节当夜,出来逛街市的人自然不少,人群川流不息,来往多是年轻男女,昂首瞧着街上的花灯,对猜灯谜。
林向晚紧握着云宸的手,始终走在云宸前面半步,为云宸挡开过往的人潮。
云宸本也无心去赏玩什么灯市,只是安安静静地跟在林向晚身后,静静地瞧着林向晚的模样。
林向晚想做什么,他心里其实很清楚。
恐怕比林向晚还要清楚。
今日夜狰发烧告了假,夜刹又要盯着府里那些人,观此路线,林向晚应该是要避开众多耳目,去联系几个探子暗查一番罢。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林向晚聪颖,只需稍加一点,她就能明白的。
去年少雨雪,几乎导致北地几条重要河流水位下降或是干涸,旱田灌溉极为吃力,眼看就要春末,若时运不济再赶上蝗灾,恐怕北地成片都将涌现大批的灾民。
这件事在前世便是林向晚亲自去解决的,可蝗灾一事却又是个隐性的条件。
它或许会发生,或许不会,全看气运二字,是预测不得的。
林向晚在前面走着,觉得身后的云宸安静极了,忍不住回身拍了拍他的手臂,“可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买。”
云宸舔了舔唇瓣,面上便流露出几分期待来,“我方才就闻见一股甜香,想吃奶黄包子。”
“好。”林向晚失笑,牵着云宸进了一家面点铺,指着蒸笼上热气腾腾的奶黄包子道,“来两只。”
她交了一个银元过去,余下的便只当是赏钱了,正拉着云宸准备离去,却听云宸跟那婶子问道:“大娘,现如今一只奶黄包子怎么卖啊?”
林向晚也不催促,只等在一旁静静听着。
卖面的大娘叹了一声,道:“今年不行啦,一只奶黄包需二十文。”
以前却是两文一个的。
京城物价高昂,珍玩宝器一天一个价格,实属平常。
可如面点这般必需之物,怎会瞬间翻了十倍呢?
林向晚觉出些不对劲来,上前道:“大娘,怎么会涨这么高?”
那大娘便道:“去年连月暑热,京畿都没下几场雨,在往上的北地更是稀少,庄稼地都裂开了,好在我等生意人家中惯有不少存粮,便没有受多大影响,寻常农户家怕是够呛,去年收成不好,今年种不了地,朝廷马上就要新征赋税了,京畿购入的米粮微乎其微,谁都留着自己过日子呢。”
有这事?
林向晚眉头一挑,冲那大娘道了声谢,心事重重地拉着云宸离开了。
农田干旱一事,可大可小,寻常来说,只需减免赋税,朝廷再派发些许屯粮,就很容易解决。
只要挨过今年,再迎来雨季便可。
然万一时运不济,遇上蝗灾,那可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难道陈弋茹深夜赶到将军府,就是因为此事?
是何地爆发了蝗灾么?
林向晚一颗茫然四顾的心忽然有了几分着落,她赶至联络地点,命几人专去北上查验民情,将所见所闻通通报回。
做完这些,林向晚眉头一松,回身望了眼站在街灯下抱着奶黄包子吃的云宸,忽然觉得很有意思。
她的男人很奇怪。
方才那一句问价,难道不唐突么?她银钱都给了,从来不会要人去找回些碎银,这等习惯云宸素来是知道的。
难道他只是无意中问了一句?
这未免太过巧合。
很多事情,重叠在一起,便算不得巧合了。
无论是她决定参加秋闱之际,云宸前来假意求知,却是在提醒她要谨记帝王之心的防备;还是前去黄漠,云宸带着不知隶属于何部的人马,准确无误地前来石鼓山救她;抑或是这回,不经意问及价格,好让她有所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