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宸懒坐在上头,虚托着自己的肚子,困乏得连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可他今日还有事情要做呢。
现如今,赵涵人名存实亡,绿萼已招致林向晚厌恶,红芍不知为何骤然安分下来再不生事,玉树与百合皆被逐出,那么这后院就只剩牡丹、梨花、雪花、菊花四人了。
牡丹飞扬跋扈,菊花随波逐流,都不是难对付的人,唯有雪花和梨花有些难办。
云宸盯着那噤若寒蝉的四人,轻笑道:“入夏了,妻主让我准备了一批料子,让你等做些新鲜样式的衣服,说这四匹布是按她的喜好选的,最漂亮最好的给她最喜欢的那个。”
云宸眸光微深,继而道:“她喜不喜欢你们,有多喜欢,恐怕也只有你们四个自己清楚,我也不好明着分,你们下去自己分分罢。”
那四匹中有一段浮光锦十分漂亮显眼,料子也是最名贵的。
好巧不巧,用的还是牡丹最爱的红色。
于是牡丹理所当然道:“这浮光锦,自然是妻主给我选的!谁人不知我牡丹最喜红色?”
菊花嗤笑两声,未及时应,心底却悄悄较量着。
这浮光锦可是好东西,说不定谁穿上了,就能搏妻主几分青眼,换以后的荣宠呢。
何况还是妻主亲自挑选的。
梨花眸光一闪,淡声道:“不过是布料的颜色罢了,能说明什么呢。”
雪花也道:“妻主似乎,并未与牡丹你有过什么交集呢。再说这红色,不是谁穿都好看的么?”
梨花又是一声冷笑,四人目光紧盯着那匹缎子不放。
与此同时,打着林向晚的名义买下的布料,也送去了东院那边。
林煜素来贯穿素雅的颜色,可今日他妹妹给他送来的这些,似乎都有些花哨了。
虽然依旧是好看,可林煜想不出自己穿上这些的料子。
“布料放着就不好了。”谢容道,“左右是少将军的心意,公子你就穿上试试罢。”
林煜看着那段微青的锦衣,迟疑着道:“那便...试试罢。”
林煜面相实在是过于温柔,他连眼窝都是含着笑的,清俊又纯澈,所以他着素雅的衫袍,十分的风姿都被掩去了大半,实在叫人无法对他醒觉起来。
但若有了旁的颜色点缀,他整个人便如同一块被包裹好的美玉,处处都透着润泽与风雅,那笑意也不再过于寡淡无奈,而显出实实在在的温柔来。
谢容登时眼前一亮,还未来得及说出一句赞美的话来,就听身后缓缓有人道: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林煜一顿,下意识拉紧自己的衣服回头一看,竟是别院那位太女。
“我...我....阿晚送来的。”林煜忽然结巴起来,十分不好意思地后退了两步。
自从知晓了这位已然成亲,陈弋茹便极少来这边了,只是今日实在心痒难耐,又瞥见这院中有一抹颜色很是亮眼,便忍不住瞥了过来。
谁承想这一看,就移不开眼了。
陈弋茹见自己惹了佳人的紧张,歉意道:“唐突了,只是你穿这件衣服,真的很好看。”
她怕人介意,甚至都没往前走,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可一双清冷如玉的眸子里却显出不愿掩饰的倾慕来。
林煜从未识过情滋味,并不知陈弋茹那样的眼神代表着什么,可是谢容却一下子就辨认出了。
谢容在打量着陈弋茹的时候,陈弋茹也正巧看了过来,二人四目相接,陈弋茹既不回避,也不针对,只是温和地一笑,由衷赞道:“林公子,实在是我见过为数不多的风采上佳之人。”
这句夸得如此明显,让林煜禁不住又红了耳尖,想了想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称呼人家,只要缄默不言。
可陈弋茹却是上前一步,柔声道:“我表字知非,林公子若情愿,可照这个喊我。”
林煜本想拒绝,平白无故喊表字,实在太过亲昵了,不成体统。
可他又实在不知道唤她作什么,总不能当着谢容的面捅出她太女的身份,便结结巴巴道:“知...知非姑娘。”
“我应是比你大的。”陈弋茹笑着欺瞒,“已过了称呼姑娘的年纪,直呼我名便可。”
林煜实在没和旁人说过这样多的话,羞赧得早就有些受不住了,只是胡乱地点着头。
“上次你说,你略同音律,我找向晚问过。”陈弋茹隔着一段距离,将一个用丝绸包裹着的短笛递给他,“听说你喜欢笛子,只是先前那根摔坏了,便一直不曾去修补。”
“拿着,这根是镶了底的,成色很漂亮,摔不坏。”
林煜实在不知该不该去接,呆呆站在原地不知动作。
倒是谢容先上前一步,将那笛子收了下来,敬声道:“谢过了。”
他刻意没有用惯学的女声说话,而是用了自己本来的声音,抬头果然见陈弋茹面上有几分茫然。
“那...我就先走了。”陈弋茹抬眸深深望了林煜一眼,转身出了院子。
见人离去,林煜终于深呼出一口气,心道下回他可再也不就站在院子里试衣服了。
这院子里多年来都只有他一个人,他都习惯了。
倒是谢容有些期待地看着林煜,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觉不觉得方才那位姑娘,容姿不凡呢?”
“她是阿晚的朋友。”林煜以为谢容想起什么来。
毕竟那晚陈弋茹来林府时,谢容也在,只是吃醉了酒。
谢容见林煜并未发觉什么,一时也不好多提,只将刚刚的笛子放进林煜手中,道:“这是那姑娘专门为公子做的罢,公子还是好好收着,我去把少将军送来的这些东西拿进去收好。”
“哎......”林煜还没来得及拒绝,谢容就把东西塞给了他,掌下圆润通透的触感,隐隐含着几分凉意,他握了握,终是忍不住拆开一看。
只见那根玉笛通身雪白,坠着一个漂亮的坠子,轻盈又合手,一看就是精贵的料子做的。
“这我可不能收。”林煜呢喃着,正想把玉笛包好再给人还回去,却摸到一个类似于划痕的东西,磨得他指尖发痒。
林煜微愣,移开手指往那处看去,竟瞧见玉笛的下方,坠着穗子的地方,轻轻刻着一个“煜”字。
那字迹并不端方,亦不像是寻常篆刻的普遍字体,倒像是有人用自己的行文,专门刻上去的。
林煜心里好似被烫了一下,呆呆望着那有字的地方,忍不住又抚摸了一下。
刻了字的,却原来是。
他的名字都留在上面了,他怎好再给人退回去呢?
这样让人家留着一个刻着他名字的玉笛,岂不是很奇怪?
林煜皱了皱眉,露出个难为情的神色,可他心底却忽然轻飘飘的,好似有些欢喜。
从来没有人送过他刻着他名字的东西......
第127章 寒毒 一对来历不明的镯子
月沉, 天色暗青,几点灯影如豆,虚晃着地上的人影。
一冷面女子身着鸦青劲装, 趁夜走入一间房中。
“红芍。”她淡淡唤了声。
坐在床边的男人身形一颤,腿一软便跪在了榻上, “大...大人。”
女子上前两步, 自阴影中走出, 烛火映在她精绣的下摆上,足下那双官靴镶着正一品的珠翠。
“近日,许如良可有跟你联系?”
红芍眨了眨眼, 忙转身自枕下将这些日子攒好的药粉递给林向晚。
林向晚接过嗅了嗅,还是和上次一样的寒毒, 看来许如良并不知道他在将军府这个内应已经被她发现了。
“做得不错。”林向晚点点头, “现在, 我需要你向许如良写一封信。”
红芍看向眸光深深的林向晚,又觉得自己指尖隐隐作痛, 顺从地应了声“是。”
林向晚垂目,心下做着盘算。
上次她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许如良会知晓这种寒毒呢?这种药是宫中秘药,而今她都坐到了总司的位置, 也还是探查不到这种药究竟叫什么名字,以及它的根治之法。
别说她,就连陈子清那边也还没有查清。
这样一味药, 或许只有陈芮本人才知道真相。
可许如良却知道。
若他不曾与陈芮有过接触, 他怎么会知道这种药呢?他一个卑贱的太监,不但知道,还能拿到, 并且能弄到这么多。
唯一的解释便是,许如良一开始便很清楚此药的药性,且清楚它的藏匿点。
林向晚私下彻查过许如良的身世,此人是当初兰君死后第三年才入的宫,而且宫中并无旧人,也无门道,吃了许多苦,瞧这出身便不是个能接触到秘药的人。
且兰君之后,此物变成禁药,再也无人敢用,按理说,许如良绝无可能知晓此药才对。
林向晚想探查,可这宫里却是无法轻易伸得进去手的,只是慢慢来。
“你便写信于他,说今夜云宸腹痛不止,用药一事险些被我发觉,云宸临盆之日将近,此事应速速解决,不可拖延。”
林向晚盯着红芍逐字逐句写下,将信送出,才心满意足地出了房间,直往主屋去了。
今日陈秋明跟她说的话令她耿耿于怀至现在,竟将“中意”二字,放在她的云宸身上,光是想想就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