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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 (阿逢)


  我没管, 只强撑着继续。
  
  等到那粗大的绳索终于被磨开了一个小口, 那两个戎卢人又进来了。
  这回我没再装睡。
  
  听到外间靠近的脚步声再响起的瞬间, 我立即做出了一副慌张害怕的模样。
  “你们是谁?”我声音里夹着哭音,声线发抖,看向两人的眼神都变得瑟缩, “抓我来要做什么?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快放我出去。”
  
  那个我见过的、当日要喂食猴儿的戎卢人冷笑一声走上前, 连声招呼都不打,径直照着我的脸就重重甩了一耳光。
  “啪”地一声,我眼前冒出一阵金星, 脑袋顿时嗡嗡响了起来。
  
  “应姑娘, 还认得我吗?”
  
  我舌尖顶了顶立即肿起来的脸颊肉,气得发了抖。我强压着疼忍住到嘴边的骂, 垂着头躲避着, 低声假装开始呜咽。
  “求你……求你别打我,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爹爹是大官,你们想要什么都行……只求你别打我。”
  要忍。我越柔弱越害怕,他们就会越放松紧惕,我逃脱的机会才能更大。
  
  他见我害怕,蹲下身子狞笑:“城外的马戏大帐,咱们见过。还多亏了姑娘帮我们去喂猴,这才让我们兄弟落到了这个地步。”
  
  我更加害怕地朝后缩了缩。
  “大哥, 大哥……不关我的事,真不关我的事……我只是跟着去凑热闹,绝对没有害你们的心思,求你别杀我……求你……”
  “我……我家有钱,我家有很多钱……只要大哥你肯放了我,我给你荣华富贵,让你一辈子都不用为钱发愁。”
  我也是演戏上头瞎了心,什么昏话都敢往外说。
  
  戎卢人哼了一声:“你觉得我抓你是为了钱?”
  “我们在晟朝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你以为还能缺了那几个钱?”
  
  我咬着嘴唇,啜泣道:“那、那你们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全都给你们……”
  “看你的模样估计也不清楚。”他不屑地看我,“镇抚司如今盯上了我们,兄弟们全都被抓进了死牢,我们也出不了京城。”
  
  我哆哆嗦嗦:“你们……你们是想用我换你们出京城?”
  “差不多吧。”他道,“你也还算有点脑子。”
  
  “那……你们什么时候动身?”
  他挑眉发笑:“着急?我们比你更急。”
  “明天一早就动身,到时候……”他站起身来,“……就看你能起到多大作用了。”
  
  临出门前,他叫了一声“阿赫那”,他身后的另一个戎卢大汉就端着碗水上前,颇粗鲁地捏着我的下颌朝我嘴里灌了进来。
  我怕他们在水里下药,就假装被灌得太厉害、呛咳起来,将进入口中的水全都顺着咳嗽吐了出来,浸湿了几乎整个前襟。
  
  “不中用。”那戎卢人嘲笑一声,便出了这小屋的门。
  就是那个叫阿赫那的大汉……我总觉得他眼神不大对劲。
  
  *
  
  时间在小屋里过得很慢。自他们两人出去之后,我借着肩膀抹了抹脸上的水渍,又开始试图弄断绳索。
  屋子里越来越黑,只剩下我喘气和身后绳索摩擦的声音。
  
  也不知道应院首是不是已经在找我了,我边干着体力活边想。
  这几个戎卢人应当会担心镇抚司事先在京城的三重关卡之外埋伏,估摸着他们明日才会放出绑架我的消息。
  
  我半路被劫走,车夫和随身的丫鬟都不在身边,而应院首最近盯我盯得紧,肯定已经发觉我失踪了。只是这帮戎卢人在京中能藏匿这么久,我估计今晚一夜……光凭应院首,很难找到我的所在。
  我大概能想象出他一边咒骂一边围着院子转圈焦急的模样。
  
  其实说来,我与应院首的关系也不至于那么不好。
  虽说我不记得了,但是据老管家说,应院首在我幼年时曾经也挺疼我。只是在娘亲去世之后,我俩就越来越不亲,尤其是在我按照应院首的说法“自寻了不入流的死路”之后,相互之间的关系就更加剑拔弩张起来。
  不过好在应院首到底是个文人,手段软和,即便是再瞧不上、再厌烦我,不过也就是动动嘴皮子、寻衅辱骂几句,总也闹不出什么大事,家里的待遇更亏不了我,不像是隔壁……
  
  ……不像是隔壁的谢阆。
  
  谢阆与我家的情形差不多。同样幼年失母,同样家里孤儿寡父剩了一个暴躁严厉的父亲。
  同样当爹的永远瞧不上孩子。
  
  但与应院首不一样,老侯爷是个武将。还是个曾在边疆与西狄对峙数年、从兵营里长出来的武将。
  应院首不过是放嘴炮,老侯爷是真下手。
  
  我在谢阆十九岁的时候遇见他,那时他在京中已大有名气——拿了晟朝武技大会的魁首、又身怀救驾之功,加上生了一副好皮相、出身名门、受贵女们追捧……称一声天之骄子亦不为过。
  可侯府中的氛围,与外边对谢阆的态度相比……可谓是云泥之别。
  
  我与谢阆的院子隔了一道墙,爬上了树,他家整个三进院都能收在眼底。
  我不下数次地目睹老侯爷责打谢阆的画面。
  
  老侯爷是真狠,我两手才能抓满的军棍,动辄三五十棍子地往谢阆身上招呼,活生生将侯府练成了军营。而谢阆,不知道是性子冷硬、还是从小习惯了,那一声又一声的军棍穿过三重院墙进到我耳朵里,教人心惊肉跳,可我却从未听谢阆哼过哪怕一声。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谢阆被打,直惊得我以为侯府里进了仇人。
  谢阆光着身子跪在地上,双手以拳撑地,看不清神情。身后站着老侯爷当年的副将,甲胄加身,挥着粗大的军棍毫不留情地就往谢阆身上招呼,每落一下,谢阆背后就几乎立刻肿起一道伤,紫红色的血点密密麻麻接连从皮下显出,让他身上陈年的旧伤越发狰狞。
  
  说实在,我一个小姑娘哪能见的了这个。
  何况谢阆还是我当年暗自倾慕的心头好。
  
  我当时就翻身下了院墙,奔着侯府的练武场,气荡山河地冲了过去。
  我远远瞧见那军棍打在谢阆身上,深色的棍棒上染了鲜红的颜色,一下子血就冲上了脑门。
  
  或许是那位副将挥舞军棍的样子太轻松,让我失了防备;又或许是谢阆背上血肉模糊的模样着实吓人,让我失了神智。
  我直接将谢阆护在了身下。
  
  我至今仍记得那军棍落在身上的感觉。
  超乎了疼痛,如同高处坠物猛烈砸进了一潭静水。我耳边能听见“嗙”地一声闷响,肩胛处的皮肉骨骼瞬间散开,撵着我的头发丝都一齐震动起来。肩胛骨碎裂的嘎吱声陌生又恐怖,我眼前一黑,剧痛就侵袭了全身每一寸。
  当场我就摔到了地上,没了意识。再醒来时,就到了第二天。
  
  老侯爷后来亲自上了趟门,虽赔了礼却也指责我无故干涉侯府家事、暗示我一切都是活该,闹得应院首窝里横地怒骂了我三日,自那之后便与老侯爷彻底结了仇。
  而谢阆这狗玩意,连问都没问我一句,更遑论来看我了。
  
  还说什么心里有我呢。
  呵呵。
  
  *
  
  在我忙于回想过去的这段时间,天色渐渐变得浓黑,外间的说话声音也逐渐消失。大概是我的示弱有了作用,期间那戎卢人只来瞧了我一眼,便安心地走开了。
  直等到月上柳梢之时,那绳索终于被我磨断。
  
  我的四肢已经变得不像是自己的了。
  我站起身来,先伸了个懒腰,大刀阔斧又无声无息地活动了片刻。接着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高高肿起的脸颊——我“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火辣辣的痛感细密传过我全身。
  他娘的。
  
  我收回手,踮着脚跑到屋门处,就着这旧门上的缝隙往外看。 
  外间点着灯,灯火不亮却也能瞧见一人正守在门口。
  看衣着应当是那个叫阿赫那的大汉。
  
  我小心地退了回来,开始试图够上这屋子里的那扇小窗。
  那窗子挺高,我得踮起脚才能够到窗沿。我摸着黑从角落里拽出一把半破的凳子,站了上去。
  窗子被钉死了。
  
  这屋子破败许久,窗纸差不多已经全没了,窗棱歪七扭八地支愣着,被钉子砸实了固定其上。我掰了掰,没弄开。
  而透过这窗子,我见到外面是一条老旧的小巷,除了微弱的月光探入,巷中毫无半点声息。
  
  在京城中是没有这样破败的房屋巷落的,约莫这是在城郊某处。而月亮刚升起不久,正对着窗子的方向,那么此处应当是在东边。
  京郊的东边……我隐隐约约记得似乎是有一片人口稀少的小村落。只是这地方离城池较远,地形复杂;村外又挨着一片田野,初夏的农作物还十分矮小,毫无遮掩物……贸然跑出去恐怕很容易被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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