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侯如今身份特殊,在朝牵制着朝局平衡,齐王是不会明面上动他的,但会命人将他打至残废,打至不能人道,再将他在朝的权力逐渐架空。等齐王找到另外一个取代吕侯的人,制衡朝堂,绝了太子的念想时,才会暗地里用最凄烈的方法弄死吕侯。
姒思阙一连好些日子守在业巷的高墙头上,拿起一个自个临时用陶土烧制的颇为粗糙的埙,之前那个已经被她决定回齐受制于齐王的时候,被她摔碎在路上了。
她决定从这处可见通由姑苏台和漳华台女官的地方守着,不时用埙声吸引一些曾经仰慕过她的女官注意。
现下在漳华台和姑苏台的女官虽然都知道那个曾经的“墙头佳公子”原来是位公主,失落的程度可想而知。
但当思阙再度换上利索的装扮,把墨发简单地高高束起,古树撒下斑驳碎银,全笼在劲装少女身上。她的身周吸引了纷纷扬扬的鸟雀驻扎,扑着翅膀在她周围争鸣,完美相和着她埙中吹奏出的优美动人韵律。
路过的女官还是不可遏制地被她吸引住,纷纷停住了脚步。
“啊,好些时日没见到公子阙出来吹埙了呢。”一个绑灰绸的小女官踮起脚,满眼流露出殷切的光。
“唉,现在可不能叫公子了,得叫公主,晚些还要叫太子妃,要叫夫人了...”另外一个手捧木托的女官满脸颓落道。
“可是,即便公子阙成了女人,我依旧觉得她好看呀,况且...就算她是男子、是楚国的质子那又如何?便是楚国如今暂沦为俘,人家血统在那,反正咱还是没有希望的,倒不如宁愿她是个女子呢...”灰绸小女官道。
“嗯...这么说,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于是乎,昔日那些被她埙声俘虏的女官,重新又往姒思阙这儿汇聚而来。
思阙看着墙头下这些与她同为女子,却对她满眼倾慕的小姑娘,心中哭笑不得,却还是趁机一个一个问了过去。
一连问了好几天,都没有发现类似思朗的消息,思阙有些慌了。
第三天的时候,思阙站墙头吹埙,太子姬夷昌乘车身稍微狭窄,敞露的单牡鹿辇来到她跟前,朝她伸出手:
“走,坐到孤的边上来。”
思阙朝他狐疑地看了几眼,戒备地后缩着。
“怎么,不找人了?”姬夷昌状似漫不经心地,“那算了...”
姒思阙把心一横,立即从墙头纵身跳下,刚好跳进逼仄的车辇中,却因收不住冲力,头直直地往太子怀中扑去。
姬夷昌坦然地伸臂环住了她,面容冷漠,道:“孤既然决定了娶你,自不会食言,你无需如此。”
他这话说得,仿佛她跳下来站不稳,不小心摔他身上是预谋好的,用以诱惑他的手段似的。
姒思阙涨红了脸,握埙从他膝上起来时,眼神既憋屈又不敢声扬,两腮因为生着闷气而嫣红的模样霎是可爱。
姬夷昌看在眼里,内心仿佛被狠狠地揉捏了一番,又酥又胀的。
他忍住这种感觉,撇过目光去不看她,撑着她握埙的手将她扶稳,坐到了自己身旁。
二人坐在车辇上,把各自的头扭向两边,都两双无言了一会。
等车子轱辘轱辘驶出业巷,姬夷昌终于按捺不住,清咳了一声找话道:“你以前那个绘窃曲纹的陶埙呢?”
思阙愣了愣,想起来那个满载她归故希望,却又被她远远摔碎在距楚一城交界的沙土地上的土埙,闷声道:
“扔了。”
“为什么扔了?”姬夷昌一听,眉头紧皱起来,转脸过来,相当不悦道:“孤记得那个陶埙是自你来齐之初,就一直跟在你身边的了,为何要扔了?”
姒思阙想不到这个向来讨厌她的太子,竟然会记得那个同她一块从楚地来齐的埙,她以为这满载着故国回忆的陶埙扔碎了,只有阿云在意呢。
“扔便扔了,嫌它碍事呗。”姒思阙如今满心满眼只想着赶紧找出弟弟,劝他出宫,不是很耐烦应答太子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可姬夷昌却仿佛揪着这个问题不肯放,还干脆就夺去了她手上握的那个粗糙难看的土埙,逼问她道:
“你把它扔哪了?”
思阙冷冷地瞟他一眼,一副“扔哪关你屁事”的模样。
偷了他的玉玦倒没见他上心。
“说啊!”太子继续逼问道。
思阙很无奈,终是把埙扔的位置告诉他了,末了还在想,要是太子回头问她,都快回到楚地了,缘何还要回来,一个不慎被他得知齐王威胁她回来的,那该咋办。
可太子听了,显然没有进一步追问的现象,思阙松了口气。
鹿辇一路带着姒思阙来到华容宫附近一个破落的院里,姒思阙不明太子为啥带她来这里。
下了辇,姬夷昌没有让随从跟上,独自走在前头给思阙带路。
思阙在他的带领下,来到了院里一间木头都覆掉,上头覆盖着厚厚青植的小室前。掉漆泛黑的木门上,架了几大把锁,从布满蛛丝的木棂窗看进去,却看见一个单薄的身影倒在了漆黑的阴影处。
定睛一看,便是着女奴装的姒思朗!
“朗...岚儿!!”姒思阙抓紧窗边木棱,紧张地大喊起来。
然里头的人却一动不能动。
姬夷昌看见她这个样子,眉头不可遏止地皱得死紧,极其不悦的样子。
他想起自己在命人去抓姒思朗时的样子,那家伙不是个简单角色,要是晚了一步,庞仲已经被他偷偷运送出宫了。
“放心吧,他没死,就是曾中了金霜花的毒,毒性发作了又纾.解不了,便暂时昏死过去罢了。”姬夷昌冷冷地道。
“这金霜花是什么毒?可会要人命?”姒思阙紧张地走回姬夷昌身边来,愁眉道。
“跟上回你的女奴所中之毒差不多,不过要比上回的毒要棘手一些,会极大度地唤醒人的欲望,会更加难受一些,孤这里也没有配解的药。”姬夷昌袖手旁观道。
“那...”姒思阙漂亮的桃花眸黯然下来。
“不过你要是想孤放了他,答应孤一个要求,孤立马解锁。”
姬夷昌凤眸幽邃地盯着她看,俊逸的面容依旧冰冷。
“臣使答应殿下所有的要求,殿下能帮我把表妹身上的毒解了,并且护送他回国吗?”姒思阙沮丧地抬起头来问。
“不可能。”姬夷昌干脆利索道。
姒思阙苦笑一声,没有往心里去。
“不过,孤倒是可以给他往屋里扔个男人,让他纾解一番,怎么样?”太子又嗤声道。
姒思阙一惊,慌忙摆手拒绝:“不!不用了!我这个表妹在楚国可是有心上人的,不能这么做!!”
若是给扔进个男的,岂不是识穿思朗男子的身份嘛?虽然太子也不一定把他往楚国公子的方向想。
“好吧,那你准备一下,晚上过来华容宫,给孤准备糕点,明日孤再放他。”姬夷昌抛下这句话后,便往院门口走。
姒思阙原地愣了一下,原来就只这么个要求啊...
在她愣神间,再度被太子低冷且带着几分犹豫的声音唤回神:
“且等着吧,孤会让人把解药研制出来的。”
思阙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木讷地“哦”了一声。
第35章 夜找太子
姬夷昌回到鹿辇上, 重新坐着辇车往华容宫的方向走,这时周凛飞快地从旁道追上,开始给太子回禀齐王将吕侯作出处置的情况。
姬夷昌顺便让周凛安排晚上姒思阙来他寝宫的事宜。
周凛忧虑地问道:“殿下, 那人要把庞仲运走, 您就打算这么放了吗?”
“此人与姒思阙关系不浅,庞仲是把带毒的利刃, 孤得让姒思阙替孤去阻止那人和庞仲的关系。”姬夷昌高高地坐在辇车上,昂着首,面上无甚表情道。
“那殿下大可不用留下,杀了不是更省事吗?”
周凛看了眼这个清冷的主子,太子向来杀伐果决, 这时候却压根不懂他心中所想。
“蠢!!”太子骂道:“你是不是认为那人真的只是姒思阙一个落魄了的旁支表妹?如果真是,姒思阙那家伙怎么会如此紧张?此人肯定与楚宗室大有关联!”
“楚国隐忍这些年,别人不当回事,但孤认为,其内藏实力不容小觑。而我们却能从这人手里出发, 暂时做出一些干扰。”
周凛还是觉得不太明白, 但他作为太子内侍官, 认为自己只要侍奉好殿下的起居便好, 其余过于高深的问题,还是交由赵先生吧。
周凛陪笑着就当回应殿下了。
太子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再次对周凛命令道:“对了, 周凛, 你立即派人前去封城北城门不远处的沙丘,找回一个...绘窃曲纹的陶埙。”
“窃曲纹的陶埙...”周凛若有所思,“是不是,就像楚质子以前站墙头吹的那个?”
姬夷昌高高地坐着车辇不语。
周凛默默会意地笑了笑, 也不再作追问。
姒思阙站在昏黑的木棂窗边,大声喊着弟弟的名字,试图把他唤醒。
过了好一会,姒思朗终于悠悠地醒转。
思阙又激动又紧张得攥紧窗口的木棱:“朗儿!朗儿!你觉得怎么样?到阿姐这边来,让姐姐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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