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又突然想到自己孩儿此时可能还在受辱的事,随即睁开一双坚韧的目光,转身用那皲裂得厉害,发红发黑的手,尝试着在矮墙边偷偷刻下最后一个暗记。
他知道每多刻一个,被死士看到的可能越大,他的孩儿获救的机会就越大。
可他已经没有多余气力了,一双手就着暗灰的墙吃力而反复地刻画,那双手因为常年日以继夜地挑泥搬土,干最苦最累的活,现下活动起来就没有那么灵便,一使力就锥心地疼。
加之这矮墙又是用特别坚固的夯土锤制,他尝试了好几次用尖石在上头刻,都只刻出非常非常浅显的痕迹,一场大雨甚至一层风沙就能轻易掩盖掉。
他不息心,继续冒着被发现的危险,躲在矮墙下颤抖着手使尽气力刻。
矮墙边突然一双甲士穿的军靴现了出来,姒荆来不及收手,刻画暗记的动作显然已经落到来人眼中了。
这下可糟!
姒荆心猛地一跳,不敢抬头望来者,一下用五指将暗记抓挠模糊,墙身僵硬直把指头弄得血肉糊墙。
楚王被拖回地牢中的时候,牢狱里的所有狱卒已经回来了,狱卒长正在亲自棒打着刚才值守的那个小卒,若月夫人也已经被救醒过来了。
“夫君!”
若月夫人甫一看见夫君被拖着从牢笼经过,着急地抓住了前面牢笼的青铜柱。
姒荆被拖着双脚头曳地经过牢笼边,看见夫人额上被自己砸出的血洞,曳在地上的两手一下子就紧攥成拳。
夫人...连累你了,为夫没用!
姒荆被拖到了旁出行刑,旁边狭道拐角处的刑具室传出一下响过一下的鞭笞声,若月夫人哭晕在牢笼前。
等姒荆受完了刑,被关回原来的牢笼时,若月夫人一下子就扑了过来抱住浑身血伤的姒荆哭。
等所有狱卒退散,牢中只剩下夫妇二人时,若月夫人终于止住哭哑了的嗓子,抽泣着把地上一碗已经放凉透的粥水一勺一勺喂给姒荆。
“夫君...你如此快被人抓回,是不是...计划失败了?”
姒荆脸庞覆盖的被血液和汗水沾湿的鬓发,已经被若月夫人哭着一点一点拨弄开了,此时露出一张疲惫但充满希望和信心的脸容,眼睛不再黯淡,而是盈满光亮,姒荆朝夫人无声地张了一下嘴。
若月夫人吸了吸鼻子,心疼地俯身,将耳朵附上去。
然后,便听见姒荆扬起唇,微弱的气音道:“刚才负责给我行刑的...是我们自己人。”
原来刚才在矮墙边发现楚王的甲士,便是早在八年前被司马磊安插进来的死士,此时已经混进了禁卫队伍里。
刚才那甲士巡逻之时无意中发现望楼的底部一个个熟悉的暗记,便一路巡着,一路悄悄将暗记毁掉,直到在矮墙边发现了主公。
齐王给了禁卫长相当高的权力,尽然关押在此的犯人是楚国君主,毕竟这楚国于现今的齐国而言,大势已去,楚王也沦为普通的奴隶,是以可任由禁卫长作出决策。
刚才刑罚那会儿,发现姒荆的甲士领下这任务,却在行刑的时候,趁着四下无人,偷偷俯身到楚王耳边道:
“主公,一会得罪了,属下如若不打,恐防暴露身份,不过一会会尽量不至主公内伤,主公且忍着点!”
姒荆大喜,眼前瞬间都明亮了,被打也不觉得多痛。柳暗花明,竟恰好碰上的就是自己的死士!
这天,楚宫舞阳殿后殿,大庶长司马磊正在旁辅导公子朗的学业,一身穿缁衣的玄门阁死士匆匆走进,司马磊避开公子朗,到旁边的小室盍上门说话。
“什么?主公让放出庞仲?”
“司马大人,主公现下处境堪忧,割肉的计谋失败了,昭华公主被齐王利用着,主公希望庞仲谋士赶紧想到对策把公主救回国,若然成功,日后得以重用的机会指日可待。”
死士把楚王原本的意思说出道。
“这庞仲智谋无双,智者张贯山先生曾说,庞仲赵程,二者得一可安天下,可这庞仲到底曾在晋国担过使者啊...”
司马磊叹息着,犹豫了一下,便挥退了死士,打算把自个帐幕下的谋士呼来商量。
姒思朗见死士退出,慌忙蹑手蹑脚想离开。
“门外何人?!”
尽管姒思朗声音放得很轻,无奈还是被死士发觉,推开门一把将这小崽子提拎起来。
“阿巫!不得无礼,这是公子思朗!”司马磊忙喝止。
死士放下姒思朗,后退一步请罪道:“阿巫不知是公子,请公子恕罪!”
姒思朗长得一张朗月清风一般的脸,除了清亮的眼睛是清纯杏眼外,其他部分看起来跟姒思阙有七八分的相似,而又因为年纪尚少,下颚线有些圆,看着更是可爱些。
他整了整刚才被死士弄皱的衣襟,学着司马磊平日的样子轻咳一声,庄持道:“免罪!退下吧!”
死士应言退下,旁边的司马磊负手皱着眉,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朝他摇了摇头。
“仲父,”思朗揖手朝司马磊一礼,继而道:“朗儿已经知道仲父要放出庞仲去救阿姐了,但这回,朗儿想一同参与,救出阿姐!”
第14章 “都怪太子!”
司马磊很不赞同地朝他摇了摇头,“公子,此事大不可!”
“为何不可?仲父觉得朗儿还是小孩子是吗?觉得朗儿还是无法委以重任,所以政事从不许我插手,现在就连救人也不让我参与!!”
姒思朗慢慢变得尖锐了起来。
“那自然不是!”司马磊拧眉严肃道:“仲父不让你插手此事,是因为公子你如今是主公唯一的储君人选,你一旦遭遇什么不测,楚国就没有希望了,公子当以大局为重啊!”
“在政事上,仲父也并没有不放手交予你的道理,是你上回的政策实在过于冒进,我才让你先静下心来学习,那事情得从长计议啊!”
姒思朗说完了气话,也自知那语气过分了,慌忙掬下身子给司马磊请罪道:“仲父,对不起,是朗儿忧心阿姐的事,上回就只有阿姐给朗儿的匣子回来,朗儿捧着那匣子是日夜不得安眠,说话才多有冒犯了!”
司马磊却隐隐忧虑道:“公子,仲父劝你还是少些与庞仲接触,公子以前明明忠厚稳持,很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仲父担心...”
“不,朗儿知道仲父又想旧话重提了。”姒思阙立马打断道:“仲父,您放心,朗儿不会受别人的话影响,况且庞仲也不过是教授朗儿对弈之法,除此以外就压根没多说别的,刚才只是朗儿想到阿姐的处境,一时激愤而已。”
“而且,父亲临走时既然安排庞仲教授朗儿对弈,想必是深思熟虑过的不是吗?难道仲父您不相信我王父?”
司马磊叹息了一声,拍了拍眼前这个憨厚少年的肩,只得止言于此。话说太多太白就不好了,得本人自己想通才行。
华容宫外,姒思阙穿了一袭樱草色长衣大袖的绕膝长裾,提了一竹娄子的吃食款款地来到恢宏高大的宫门前。
两名甲士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名步下几级石阶行礼道:
“公主,太子殿下说过不见您,您还是先行回去,别再为难小人了。”
思阙撂下了手中的食篓子,怡然地伸手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轻轻笑了起来:
“那就劳烦差大哥帮我送去给太子殿下,就说我上回冒犯殿下,给他赔罪的。”
美人笑时弯起的桃花醉眼如两汪月夜清泉,淬满点点星光,十分勾魂。
那甲士看得差点忘记了反应,手里执的戬都差点握不稳,心慌气促,愣了好久才结巴道:“您...您该知道殿殿下他不会收的...请您别...别为难小人了...”
话说到后面就越发气弱了起来。
思阙立马止住了笑,双手叉腰,眼皮微敛,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微微有些嗔怪的意思。
哼!不让进是吧,本公子...哦不,本公主就不会想办法吗?
她垂眸的时候隐隐已经看见台阶下在矮灌中跳跃找食的的灰鸽了。她叹息一声,屈膝打开地上的食篓,从里头端出一碟蝴蝶型的点食。
“唉,那可还真浪费了这些点心了,是我那处巧手的女官做的,味道还相当不错呢,我自个也吃不了这么多。要不,两位大哥来帮忙吃一点?”
思阙笑盈盈地又重新来到两位甲士面前。
看着美人用盈盈素手端着彩陶碟子里的精致点心,还有美人看着他们时笑得如同给夏日炎暑注上一抹沁凉的样子,也都不忍心拂了美人意。
为首的那个已经从碟子里拿起了其中一块吃起来了,后头的那个谨慎一点,还在犹豫着不敢往前。
“放心,我给你俩看着点,赶紧吃完不会有人看见怪罪的。”思阙很贴心地补了一句。
可那名高壮的甲士还是犹豫不前,眼见那灌木下的鸽子都快飞光了。
“怎么了?还怕我毒你不是?”思阙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美人自个兴许不大知道,自个俏皮古怪的嗔瞥怪怒看起来相当让人无力招架。
“不!不是!”那甲士被长戟绊了一下脚,踉跄了几下随即边否认边忙上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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