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筑之事,刻不容缓,迟了的话,日后死伤之数只会比现在更多。”
“臣明白大王的苦心,”赵程有意想规劝道,“但问题是...百姓们并不明白呀,加之还有不少恶意煽动之人,臣是怕这样下去的话,恐怕齐国不是被外族灭掉,而是被内里掀翻,那大王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便...”
“赵程!”姬夷昌突然冷声喝停了他,赵程愣了一愣。
随即很快,他的声音又和缓下来。
“您跟随寡人这么长时间了,寡人性子桀骜,又经常任意妄为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让先生您还有周凛都苦不堪言。先生您说,寡人是不是,不大合适当一个王?”
赵程吓了一跳,连忙道:“大王您何出此言啊?臣追随大王这么久,至今为此对大王都颇是钦佩的!大王虽然时常兵行险着,又时常听不进去规劝,但所做所行,都是有理可据的,并无犯下什么大错。”
“并无犯下大错?”姬夷昌淡淡地喃着,继而轻笑一声自嘲道:“可坊间的那些人可不是像先生如此认为,他们可是把寡人的罪状列成了厚厚的一部典籍呢。”
“大王...”
“好了,宽慰的话无须多说,你也知道寡人向来不怎么在意这些。”姬夷昌挥挥大袖,阻止了赵程说下去。
“但是,大王现在不得不在意这些啊!须得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王就是不在乎这些,从来也不为自己的形象做建设,放任太过,才会导致此番局面的!恕臣直言,在这一方面,大王真该参考楚王姒思朗的做法的。”
楚王姒思朗有一个计谋多多的庞仲在背后帮扶,而且他人也相当得睿智通透,在收买人心方面做得极其地好。
如今楚国上下,随便抓个妇孺出来,嘴里都嚷着誓死追随楚王的话,在这方面,齐国确实显得有些逊。
“楚王?”姬夷昌轻笑了一声,“就他那种在人背后打一棒槌,然后现身亲自给一果子的收买人心办法吗?”
赵程拱着手站在原地,心里默默期盼着大王能听得进去他的劝。
“寡人不屑做这些。”
果然...
赵程心里默默叹息一声,心里也知道很难劝动大王去做这些。
但是身为一个王者,不是只要一心为民为国就够了,有时候须得恩威并施,要懂得掌握虏获人心的法子,才能坐得稳位置,也才能在这个位置上干更多的事。
“其实寡人也明白,相对姒思朗而言,似乎他更合适坐寡人这个位置。也能坐得更长久。”
姬夷昌突然又冒了这么一句话,令赵程不由地抬头看向了他。
只见姬夷昌头戴庄严的九旒冕,正袍坐在正上方,眼里黑漆看不见任何光的透入。
“寡人这样的性子,确实不合适。寡人能为华夏族做的事,也只有这些了。而这些事情,寡人不做的话,以姒思朗瞻前顾后,只求坐稳位置的性子,肯定做得不如寡人好。就等寡人做好最后的这些事,替我大华夏族筑建好一个坚实的铁巢,等四海八夷都不敢轻易冒犯我中原大族时,寡人便考虑将这位置让出来了...”
“大王!!”赵程心下一惊,连忙道。
可有时候事情并非是姬夷昌想,就一定能完成的。比如姒思阙的离开,又比如姒思朗的等不及...
齐国境内爆发大规模的动乱,楚国直驱北下,率领了好几十万的大军长驱直入,借助着齐地境内的动乱和外族的帮忙,一连夺得了好几座城池,直逼齐都临淄城。
姬夷昌被锁困在王城里,四面八方都是姒思朗率领的兵马,形势不容乐观。
被姬夷昌派去北面镇守犬戎的公子奚曾经多番请示要缓兵三十万,来援助楚国的多方夹攻,但恰逢犬戎那边又有大动作,姬夷昌不肯挪动北面镇守大族的兵马,去简将公子奚大骂了一通。
“将军!将军!收到大王的回简了!”营帐外的小兵一下了马,急急忙忙朝主帐奔去。
帐中的公子奚早已经点好了兵,只待大王的回简一到,立马就班师回去援救。
“好!那就让三十万大军听令,即刻随本将回朝!”赵奚已经将盔甲戴好了,准备出营。
但那小兵双手捧简追在后头嚷嚷道:“将军!将军!请将军将回简内容看了再说!”
赵奚急躁道:“有什么好看的!本将以前犯下一个天大的过错,大王不止留下本将一条狗命,还对本将付赋以重任,命本将率六十万大军镇守在此,以断了犬戎大族对我大齐的眈眈虎视。如今大王有难,本将自当该亲自率兵回去!”
可当赵奚接过姬夷昌亲回的书简后,脸色立马大变。
小兵看着主将突变的脸,忙紧张地问:“将...将军,大王都说些什么了?”
赵奚“啪”地一声,失手重重地让竹简砸落下来,砸在了自己的脚上,砸痛了犹还不在意,愣怔道:
“大王他...他让我们恪守任务驻守在此,不得松怠,不得班师回朝...”
至于镇守着南越人的祁将军也是收到同样的答复。
姬夷昌他不肯让边境镇守异族的大军轻易班动回朝,违抗王令者等同叛变者处置。
赵奚忍住眼眶中的泪水,一拳头砸落在了方案上,案桌顷刻坍塌。他心中无比清楚,大王这是在自己的王位和中原华夏族之间,选择了族群的安危。
他尤为记得大王书简上的内容,大王先是将他骂了一通,然后又数落了他先前因为六公主姬青青而犯下的大错。最后又用他曾经犯下的这个错威逼他坚守阵前的这个岗位。
他说:“赵奚,还记得你欠寡人一条命吗?寡人当年既然饶过你狗命一条,现在也是你将功赎罪的时候了。”
“请务必答应寡人,誓死捍卫大齐北面的阵线,不准班师回朝来援!坚决将犬戎蛮子压倒百里以外,以安我中原大族!”
“如有违抗,寡人不死,便是取你狗命之时。”
赵奚含泪将回简看了一遍又一遍,在灯火下备受煎熬了好久。
他知道大王这么说,是为了让他谨守此刻的岗位,如今若然他为了击退楚国区区几十万的军马而离开北境,虽然保住了大王,但犬戎人势必趁此时迎难而上,届时死伤的,就又是我中原之族无数的人了。
但是他不回去的话,就南面祁将军那四十万军马,能调动多少过来救援?大王他必定蒙难啊...
他不怕事后被大王赐死,只是怕自己违抗王令执意班师,会违背了大王的本意,辜负了大王的厚望。
他欠大王的,一辈子也还不清...
又在赵奚举棋不定之时,齐王又给他修书一卷,这回,姬夷昌用的是卑微恳求的语气,他那样狂傲不羁之人,有朝一日竟然也会用如此卑微的语言来恳求,求的还是一个领兵几十万镇守边境的罪臣,千万不要班师回朝救驾,恳求他千万要守住中原华夏族的最后防线,不得让犬戎异族踏进我中原半步...
临淄破城之日,姬夷昌还在有条不紊地交待完给众臣的事宜,文英殿前,许多追随姬夷昌多年的心腹大臣都哭着跪倒下来,纷纷哽咽道:
“大王...”“大王...”“大王!”“大王...”
“周浅,你是个很有能耐的人,你的新举措在很多领域都获得相当杰出的成就,寡人知道姒思朗也是个惜才之人,你必定不会被埋没。只要日后你忠于他,竭诚为他的江山出谋划策。”
姬夷昌最后把一个竹简递到周浅手里,交代他道。
“不!周浅此生只忠于大王一人!”周浅咬牙含着泪,坚决道。
这时,许多大臣也纷纷上前簇拥,跪求道:“大王!不若趁现在楚军还没杀入城,我等赶紧护着您逃吧!只要逃出去了,再把边境的百万大军召回来,楚狗的五十万兵算什么??”
姬夷昌听了,眉头紧皱,眼神极度阴戾地瞪了众臣一眼,那气势相当地吓人。
“寡人说过多少遍了?!”
姬夷昌爆喝出声,声音宏亮轰动,吓得众人愣了一愣。
“相比我中原华夏大族的安危而言,寡人的江山不重要,寡人的性命也不重要!谁来当这个王都不重要,只要他能团结统一我华夏大族!率领全族人强大、富强!几十年以后,能让外头那些异族对我华夏大族退避三舍!日后看到我族族人都能俯首称臣,不敢贸然进犯!!这些,你们到底清楚了没有?!!”
声音字字铿锵、掷地有声。殿堂上所有人都簌簌地落泪了。
所有人默默淌着热泪,咬紧牙关,无一不真心拜服,俱匍匐在齐王脚下,真情实意地给他磕完了一个又一个响头。
城门关口,姬夷昌连铁甲都没有披,就只穿着一身王者的冕服,身后一个人都没带,徒步走了出去。
姒思朗早已经率了几十万大军兵临城下,遥相就看见齐王身穿冕袍洞开了城门。
“弟弟,”姬夷昌的声音清冷而高傲,以战败者的身份站于姒思朗的下方,也丝毫不输王者气势。
“你就这么着急呀?也不等寡人把边关的工程打好,你就闯进来了。”
姒思朗对于姬夷昌称呼他为“弟弟”颇为不满,皱了皱眉,把剑指向他道:“这些年,你无理侵占六国,肆意给百姓增加重负,让百姓苦不堪言,焚烧六国书籍万万卷,坑杀儒士数百人,你的恶行,如今,我来替天下人找你讨回公道!逆贼,上前受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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