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都道是名师出高徒,不知你在勤文院的师傅是哪位?”
“奴婢的授业恩师是宫教博士章岘。”
林蕴衣的眼里闪出一丝兴味,“竟是章先生的门下,难怪了。”说罢,朝一旁的云岫吩咐道:“带下去好生安置着,明日就去崇文殿上职吧。”
“是。”
“奴婢告退。”
待二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廊上,曹芳华摆了摆手,示意左右的宫婢尽数退下。
宽敞的内堂,只剩下愣神的曹芳华和沉思的林蕴衣。许久,曹芳华才回过神,打破堂内的死寂。
“她的脸……”曹芳华的视线仍定定凝着那个素色身影离开的方向,难以置信。
“难怪我找梁轻红要人时,她答应得如此爽快。想必,她也是认出来了。”林蕴衣屈着手指,轻轻扣着檀木案面。
曹芳华得到林蕴衣的肯定,心里更是惊疑丛生,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般像?难道……可、可是,当年独孤满门不是都被诛尽了吗?”
林蕴衣摇头,“仅凭一张脸,尚不足以断定她是独孤氏的后人。”
“可是……”
“梁轻红将她送来东宫,只不过是怕她的模样被那些主子们发现,给她们自身引来祸端罢了。”林蕴衣冷哼了一声,“一群唯顾私利的鼠辈。”
林蕴衣扫了一眼面色不佳的曹芳华,“你让人看着那个丫头,不过暂不要动她。”
曹芳华脸色渐缓,点头应道:“好,我会让素妗时刻留意着的。”
林蕴衣扶案起身,目光有些飘渺,像是隔着一层浩渺的水雾。
“倘若她真是幸存的独孤一脉,我即便是拼尽这条残命,也自会在这深宫中护她周全。”
可在刹那间,她迷离的目光又变得凌厉无比,甚过锥骨的寒风。
“但,若她只是旁人故意设的圈套,我也会让她们知道,我林蕴衣也不是这么任人可欺的!”
云岫领着连槿来到一处二进院,门廊与花窗显然许久未曾修葺,漆色斑驳,衬上院内稀疏的枯枝落叶,更显得凄清冷寂。
一个娇小的影子从廊柱后蓦地蹿出,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姐姐。”
“没规矩!”语气虽严厉,但云岫一直凝结着的眉眼却是明显舒展开。
“姐姐你去禁宫不带上我就罢了,如今还这般恶言恶语地对待,莺儿好伤心呢!”少女嘴一撇,小鹿般的眸子里委屈点点,竟真要哭出来似的。
云岫竟没恼,嘴角甚是微微弯起,带着些许宠溺的意味,“罢了,下次带上你便是了。”
少女的脸瞬间亮了起来,原本的泪光委屈眨眼即逝,拉着云岫的胳膊欢呼道:“就知道姐姐最疼莺儿了!”
欢喜过后的云莺终于发觉云岫身后连槿的存在,笑容依旧:“咦,这是哪里来的美人姐姐?”
“是从禁宫抽调过来,今后与你一块打理崇文殿的。”
连槿顺着云岫的话音朝云莺望去,却发现她原本如花的笑靥刹那凋谢,低声嘟囔了一句:“又来一个送死的。”
连槿听闻,心蓦地一沉。
“多嘴!”
显然极少被云岫这般厉声呵斥,云莺委屈地瘪瘪嘴,却也不敢出声,乖乖地低下头去。
第4章 . 掌严 无事献殷,非奸即盗
云岫将小院中的一间房指给了连槿,又低声与云莺说了几句,便不管她足以挂油瓶的嘴,转身离去。
待云岫走后,云莺做贼似的偷偷打量了连槿几眼,待发现连槿转眼看过来时,赶忙收回视线,刻意板起一张俏脸,目不斜视地走入自己的房间,当着连槿的面砰然关上门。
连槿深深地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在廊下默然了片刻,才走向隔壁自己的屋室。
屋子不大,北侧墙角置了一面微有锈迹的雕花铜镜,几步远的距离外是一张挂着青幔的床铺,旁侧略有尘埃的桌案上放着一套浅绿釉茶具,简单却细巧。
连槿将挎包放置在屋内唯一的床榻上,稍稍松了口气。
屋内只有一张床铺,这倒是要比之前在司籍司的住处要舒心许多。
连槿将将收拾停当,便听见门外廊上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恰好虚掩的房门被推开,一众宫婢们鱼贯而入。
而被宫婢们簇拥着的宫人,穿着与云岫一般无二的湖蓝色宫服,却与云岫凌霜傲雪的清冷气态截然不同,她皎月般的脸上,却是溢着宛如三月春晖的笑容,和煦温然。
素妗笑意涟涟地朝连槿走来,挽起她的双手,仔细端详,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而是久别重逢的至交好友。
“您是……”虽然从服饰上可判断此人应与云岫同是掌级女官,但具体为哪位,连槿对东宫女官并不了解,一时不知如何称呼。
“瞧我,见到妹妹太过欢喜,反而忘了应有的礼数了。”素妗笑着拍了拍连槿的手背:“我是东宫掌严素妗,此番是奉曹司则之命专门给妹妹送宫装和腰牌。”
说着,身旁的几个捧着托盘的宫婢闻声上前,素妗掀开托盘上的红呢软缎,莲青色的宫服和通体盈白的腰牌,稳稳地映入连槿的眼帘。
“有劳素掌严费心,奴婢这厢谢过。”连槿敛身行礼,恭顺一笑。
素妗眼角的笑纹顿时深了几分,“妹妹真真见外了,你我虽是初见,但我对妹妹一见如故,是前世的姐妹缘分也说不定。”
而后,素妗又看了看连槿身后的床榻,秀眉微蹙:“冬寒未过,被衾单薄如此,妹妹当心冻着了。”
不等连槿应声,素妗便示意一旁的宫婢上前,不仅将原本的床褥换下,还添了一鼎铜顶炭火炉。
连槿心里微惊,抬首触到素妗眼底的笑意,真诚万分,毫无城府。
“素掌严盛意,奴婢受之有愧。”
“云掌书诸事烦身,这等小事难免有思虑不到之处。作为东宫掌严,照料宫人日常起居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妹妹何须介怀。”
素妗甚是熟络地上前握着连槿的手,笑得亲善近人,“我就住在西边的净水阁,妹妹若是有什么需要的,直接来寻我就是。今后你我都是东宫的人,可不要再这般见外了。”
连槿感受到素妗双手传递来的暖意,脸上晕染开一片惊喜之色:“即使如此,妹妹便谢过姐姐了。”
待素妗及一众宫婢离开,连槿脸上的喜色如潮水般即刻退去。
她将素妗带来的衣物、腰牌、被褥以及铜炉都细细翻检了一番,确认没有可疑之处后,心中反而更加不安起来。
无事献殷,非奸即盗。
素妗是东宫掌严,完全无需在一介女史的衣饰这等琐事上亲力亲为,何况她这个女史还是掌书云岫手下的。
连槿看了看松软厚实的床褥,精致不菲的铜炉,又想起素妗对自己那热络异常的举止言行,如此明显且毫不避嫌的示好,是为了拉拢自己,还是另有所图?
她初来乍到,身无品阶,出身微寒,毫无值得拉拢的资本。
那么,就是另有图谋了。
连槿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冷哼。
“你的能耐倒还真不小。”云莺倚着廊下的柱子,扫了一眼连槿屋内多出来的物什,“刚来就能让素掌严这只铁公鸡心甘情愿地拔毛,还眼巴巴地送来,啧啧!”
连槿看向云莺,轻轻巧巧地说道:“你若是喜欢,我可都给你。”
云莺一愣,脸涨得通红,“谁……谁稀罕!”说罢,就埋头朝自己的房间疾步走去。
“明天卯时初刻就得去崇文殿上职,迟了我可不会等你。”紧接着又是砰地一声,将出口的话语孤零零地关在门外。
连槿看着那个消失的窈窕身影,莞尔一笑。
明明是开朗乖顺的单纯少女,却要将自己故意扮成凶神恶煞的恶人,反而是城府颇深的深宫女官,却要装出一副平易近人的和善嘴脸。
再加上之前自己拜见东宫两位高位女官时,她们难以被人察觉的莫名异动,显然也是因自己而起。
看来,东宫这潭水远比自己所想的要深得多。
刺骨的寒风从半开的房门外袭来,连槿一边紧了紧衣襟,一边上前合上门,唉声隐在急急的风声里,无人可闻。
翌日卯时不到,仍黑沉的天幕下,两点微如萤火的宫灯,伴着细碎的踏雪声,默默行走在鳞次栉比的楼台殿宇间,仿佛飘飞在深夜荒野里的两只萤火虫,渺小而孤零。
“欸,”云莺忍了多时,终是受不了二人间死气沉沉的气氛,搜肠刮肚地没话找话,“你……你以前在禁宫,应该亲眼见过不少珍奇异玩吧?”
“我出身掖庭,入司籍司不足半年,尚未有幸见识。”连槿的声音凉薄,恍如此刻的冬日晨风。
像是没有感受到连槿话语中的冰冷,云莺的脸却是瞬时亮了起来,“掖庭?我听说,那里可是距离宫外最近的地方,想来定是极为热闹有趣吧!”
连槿一惊,视线从眼前的暗暗薄雾移向云莺那张流露丝丝欣羡的脸庞,沉静无波的眼眸中泛起点点涟漪。
第一次听旁人提起“掖庭”二字时,话语中没有不屑,没有鄙夷,没有嘲讽,反而带着几分期待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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