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参汤喝完,御医再次诊脉,确定靖王已痊愈,皇帝龙颜大悦,重重赏赐一番。等到众人散去,李谏当即传了步辇,回到他自己的住处。
傍晚时分,外面又下起雨来。
两名侍婢挽着袖子,将热水注入浴池,又扔了几只裹着香料的香囊到池中,另一名侍婢将一应巾帕、澡豆、梳子放到池边的白玉柱上,随后替李谏解了束腰,脱去襕袍。
李谏摆摆手,三名侍婢垂首退了出去。李谏步入池中,将身子沉入温热的水中。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让他想起,昏迷中将醒未醒之际,似乎也听到了雨声。他揉着额头,看着氤氲的水气怔怔出神。
早就听闻人在弥留之际,会看到自己生平最在意的人和事。过去那十多天,于他来说,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那一瞬间,他仿佛魂魄出窍,飘飘忽忽之间回到了那个他生活了数年的偏僻宫苑。那段日子虽然清苦,却是他最怀念的日子,他见到了他想念的人,听到了他想念的声音……
“寅儿,快看,这是仙鹤。”
“冷宫为什么会有仙鹤?”
“许是从御苑那边飞过来的。”
“书上说仙鹤不独居,它飞来这里做什么呢?”
“仙鹤是吉祥之物,一定是上天垂怜,预示我们很快能离开这里了。”
“很快是多久?娘亲已经说了好多回了。”
那双温柔的手牵着他到来一棵凤凰树下,在他头上比划着,“很快的意思……就是等寅儿长到这里……”
他的眼眶渐湿,用力闭上眼睛,还是有眼泪从眼角溢出,沿着两颊滑落水中。春晖在外面请示,寒柏来了,他掬了把水洗脸,掩去泪痕,这才唤他进来。
寒柏进来见了礼,隔着屏风详细向李谏禀报了最近长安的各方势态。
李谏靠在池边,闭目细听,对自己的手下他是满意的,他昏迷期间,他们该查的该办的,有条不絮,一件没落下。
“燕王当晚便封了城门,连着三日在城里大肆搜寻,金吾卫却认为歹人已出城,要开城门,两边的人差点打了起来,太子上奏告他越权,皇上召了两人进宫,两人在皇上面前争执,太子说既然行刺一事在大慈悲寺发生,是金吾卫管辖之地,此事该由他来管。燕王说行刺之人是步云夕,他自上月起便一直在追查此人,自当由他继续追查。两人各执己见,最后皇上无法,命两人一同彻查此事。”
“那晚你也在场,依你看呢?行刺之人……果真是步云夕?”
中秋那晚,寒柏和寒枫也随李谏护灯到大慈悲寺,他斟酌了一下,道:“依属下看,此事未必和步云夕有关。燕王之所以认定是步云夕所为,是因为那女子的衣着打扮和上月大闹花间楼的女子一样,可即便上月花间楼那女子,也未必就是步云夕,便何况那女子所戴面具,街市上随处可买,燕王由此便认定那女子就是步云夕,未免太武断了。”
第28章 我如今才知道,原来这么……
李谏嗯了一声表示认同, 他之前就和李飞麟说过,他大婚那天的事故,不过是恰巧江湖中人为了找步云夕而发生的意外,与步云夕本人无关。至于花间楼的那个白衣女子, 极有可能是真正的步云夕, 为了不让凌霄山庄成为朝廷追责的靶子, 故意引开李飞麟。可李飞麟不知撞了什么邪, 似乎对步云夕恨之入骨, 大慈悲那晚,那白衣女子一现身,便认定她就是步云夕。
他记得清楚, 当时那白衣女子想杀李飞麟, 是她身旁的男子把李飞麟踢开了。如果那女子真是步云夕,必不会杀李飞麟给自己惹麻烦, 否则上次在花间楼她不必救李飞麟。再说步云夕和靖王府无冤无仇,为何要刺杀他?
“那晚的白衣女子不是步云夕。还有,行刺的人一直躲在佛像背后。”
寒柏一怔, 垂首愧疚道:“属下无能,竟未察觉佛像后还有人。”
他当时还疑惑来着,明明那白衣女子和同伙正和他们的人交手,靖王却忽然倒地不起,事情一出,寒枫留下照应, 他则去追那三人,可惜那三人轻功太了得,才出晋昌坊便不见了踪影。
“不怪你,当时太混乱。”
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三人身上, 大殿里又黑灯瞎火的,他若不是长年习惯了黑暗,也未必能发觉那刺客,“此事有点诡异,盗舍利子的人和殿中三人必是同伙无疑,故意纵火、盗舍利子,不过是为了引开金吾卫,好让殿中三人出手,虽然他们目标一致,都是冲着我来,可最后出手的那个刺客,是否与他们是一伙,却是难说。”
寒柏疑惑道:“殿下为何这么说?”
李谏想了想,才道:“我倒地的那一刻,尚有意识,当时那三人虽戴着面具,但似乎都怔住了,有点不知所措,那白衣女子还退后了半步,如果那刺客和他们是同伙,他们不该如此反应。”
“那殿下您当时究竟为何昏迷?当时情形混乱,我和寒枫都以为您是被那三人下的暗手。”
李谏沉默不语,脑中又浮现刚醒那会,裴云笙手里拿着一根银针的模样,还有唇齿间那股淡淡的药味,良久才道:“我是中毒了。”
寒柏大为诧异,“中毒?可是这些天来御医们并没在殿下身上发现任何暗器,也没听御医们提到您有中毒的迹象。”
李谏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自嘲地笑笑,“我如今才知道,原来这么多人想我死。”顿了顿,忽然问道:“太子这几日在哪?”
“太子这几日一直在咏翠山庄别业里,没回过长安。据寒枫传回的消息,咏翠山庄的那位兰舟公子这几日发病。”
李谏轻笑一声,看来今日皇后的话只对了一半,太子没回过东宫是真,却不是因为公务,而是为了一个人。他取过玉柱上的香巾缓缓往身上擦拭,浴池里的香囊经过浸泡,散发出馥郁的馨香,身体被温热的水包裹着,全身的血液似在温水的轻抚中开始流淌。这一刻,让他真切感受到自己又活了过来。
“寒栎呢?最近可有消息回来?”
提到寒栎,寒柏来了精神,“回殿下,前几日他养的鹞鹰飞回来了,带回的信上提到,他上月在关外遇到一户靠采药为生的人家,其中一耄耋老者,已上百岁,那老者说他小时曾遇见过当年的慕容剑和他的手下,他们似乎在寻找某个地方。但详情信中不宜细叙,得等寒栎回来才知。”
李谏闻言,手中动作不由一顿,“他何时回长安?”
寒柏在心里算了算,“九月中能到。”
李谏点点头,“甚好,查了这么久,总算有些眉目。”
连下了几天的雨总算停了。随着靖王醒来,整个王府仿佛也雨过天晴,芝兰苑的几个小丫鬟嘻嘻哈哈,将李谏之前用过的一应被褥抬到院子里向阳的空地上晾晒。
步云夕迷迷糊糊睁眼,瞥见自窗外照入的那道浮着细尘的日光,蓦地一惊,“哎呀,什么时辰了?”
外头素音听到声响,忙命人端洗漱用具,又唤绛叶和晨袖进来替她更衣。
“我睡了多久了?”步云夕打着哈欠,一边穿衣一边问,“那位王爷还好吗?没再死回去吧?”
素音噗嗤一笑,“王爷已大安,刚还让冬生过来道谢了,说是想邀您今晚一同用膳,但你未醒,我也不好回他,便让他先回去了。”
步云夕奇道:“用膳?他今早才醒,御医不是说他这两日不宜进食?”
这回不单素音,连绛叶和晨袖都忍不住笑了,“御医确实是这么说了,但今儿已是第三日,王爷可以进食了。王妃,您已睡了两天两夜了。”
“什么?我竟睡了那么久?”步云夕大吃一惊,忙把刚穿上的轻纱罩衣脱下,“把那身缎蓝直袍拿来,我要出去一趟。”
一个时辰后,步云夕到了有朋客栈。众人见到步云夕,大大松了口气。
步二蹙了三天的八字眉总算舒展开来,“大当家,你怎么才来?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你今儿若是再不来,兄弟们便要杀入靖王府要人了。对了,那个靖王咋样了?死没死?”
步云夕撩袍落坐,“无事,我睡过头而已。海老头的医术果真盖世无双,说了三天为限,靖王果然第三天就醒了。”她抬眼望了望,小妖,武星武月,顺子六凤他们都在,却不见海东流,“他老人家呢?怎地不见人?”
六凤回道:“他今儿一早就上风满楼去了。”
“风满楼?”风满楼是江湖上有名的消息集散地,海东流自家人死后,一直隐居焉支山,不知有何消息要打听,步云夕奇道:“他去风满楼干嘛?”
步二摇摇头,“我们也不晓得,自那日从靖王府回来,他便心事重重的样子,第二日便去了风满楼,说是有重要的事要打听。今日去,应是要打听的事有信儿了。”
小妖早已不耐烦,步二话音一落,便道:“大当家,你说过只要靖王没事,就和我们一起回凌霄山庄,我们什么时候走?我在这儿都快闷死了,门不让出,酒不让喝,要熬到何时?”
其余人显然也盼了许久,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步云夕,不料步云夕道:“我已决定暂时留在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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