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砰砰直跳,一边装吃一边竖起耳朵,不料李飞麟却闭了嘴。
还好李谏同样好奇,“然后呢?”
李飞麟仰头喝了一口酒,朝他无声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步云夕的心不由一沉。
下人都退下了,李飞麟只好自己添酒,眸中浮起冷光,“太子的心也够黑的,一上门便让掌门将镖局所有人都召来见他,掌门当时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他是太子,掌门哪敢不从,没想到太子为了不让人知道他和高昌有瓜葛,竟然下黑手,屠了镖局满门,我猜打从一开始,太子也没打算放过他们,即便镖局没失镖,也是一样的结局。”
步云夕只觉一颗心沉到了悬崖底,只听李飞麟又补充了一句,“哦,也没杀光,据说剩了掌门一家,随后太子的手下换上镖局的服饰,连夜将所有尸首运出城外埋掉……”
听到杜玉书一家无事,步云夕长长舒了一口气,但一想到镖局其余人一夜之间死于非命,只觉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如今总算明白为何当初只打听到长鹰镖局的人连夜迁到长安,但在长安却毫无音讯了,原来是太子的手下穿着镖局的服饰,而运尸体又要用到马车,完事后这些人便回了长安,于是在外人看来,便以为长鹰镖局的人迁居长安了。
她满腹疑问,却不便发问,只能憋着。
李谏剑眉一皱,“此事如此隐秘,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李飞麟坐得大马金刀,嫌那酒杯太小,干脆直接拿过酒壶仰头喝了两口,“我也是这两日无意中得知。最近不是查中秋那晚的刺客吗,前日手下在城郊一破庙发现一名男子,满身伤痕奄奄一息,盘问他的身份,却不愿开口,只一味哀求骁卫们救他一命。骁卫们觉得他身份可疑,便将他带了回衙门,让我亲自审问。我原以为这人和那些刺客有关,没想到他竟告诉我,他是东宫的人……”
李谏诧异道:“太子的人?”
李飞麟嗯了一声,“那人自知命在垂危,求我救他,我问他你如何证明你是东宫的人,即便是,我又为何要救你?那人为了自证身份,说了好些太子的事,洛阳镖局的事便是他说的。自那之后,太子便总爱往咏翠山庄跑。”
“既然是东宫的人,他为何沦落到如此地步?”
“他办事不力,被太子下令扔到兽窖了,活活折磨了三天,与他要好的一个同僚于心不忍,向太子谎报他已死了,反正那会他已奄奄一息,和死人没有区别,他的同僚虽将他带出东宫,却也不敢收留他,将他安置在破庙便走了。他一来想活命,二来对太子心生怨恨,便说了好些太子的秘事,我本也想救他一命的,但他身上的伤口都化脓了,浑身发热,第二日便死了。倒是可惜了,还有好些事没来得及问他。”
步云夕奇道:“兽窖是什么?”
李飞麟道:“太子总以折磨人为乐,他在东宫弄了个地窖,专门惩戒犯了事的属下或得罪他的对头,所谓的兽窖,就是在地上挖个大坑,将野兽放入坑中,再将人扔下去,盖上留了气孔的铁板,任由人兽同坑,至于坑里是什么野兽,就看太子心情了。有时是毒蛇、蝎子、蜈蚣,有时是豹子、獒犬、熊仁,打开铁板后只剩骨头是常事,据说若那回放进坑里的是毒物,便是对犯事的人格外开恩了---因为越是剧毒之物,人便死得越快,可少受些折磨。刚才那人,许是太子近日心情不好,与他同坑的是上百只饿了许久的老鼠,他身上被抹了蜂蜜,啧啧……”
步云夕一阵恶寒,李谏看了李飞麟一眼,嗔怪道:“你和云笙说这些做什么?”
李飞麟脸上扬起坏笑,“据说他的地窖里还有一口巨锅,专门用来烹人的。有一回太医院的一个小吏把太子要的药弄错了,太子一怒之下将那人刚满月的儿子抓了来,当着那小吏的面扔到油锅里炸了。”说着他扬扬手中的雪婴儿,咔嚓咬了一口,朝步云夕道:“便如婶婶碗中的雪婴儿一般……”
“你……”李谏又气又无奈,正想骂他几句,却见步云夕浑不在乎地夹起那只雪婴儿咬了一口,笑着接口道:“外焦内嫩,酥脆可口。”
“……”李谏顿感无语。
李飞麟也怔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 婶婶真是个妙人儿。”
李飞麟兴之所至,全然忘记了调查刺客一事的不顺,频频向李谏敬酒,但李谏以身体尚有不适为由,坚决不喝。步云夕终于打听到杜玉书的消息,心情大好,但凡李飞麟朝她举杯,都一一奉陪。
一个时辰后,李飞麟已显醉态,半撑着身子在案上,舌头都大了,“九皇叔,我当真羡慕你……如此福气……”
李谏哂笑,“福气?自小孤苦伶仃,在冷宫长大,出来后父皇的面也没见上两回,如今你也见到了,天天有人想我死。”
李飞麟醉眼朦胧,“你虽没得到过先帝的眷顾,可你有……你有太妃娘娘啊,她一直对你呵护备至,不像我……我才是真的孤苦伶仃……拼了命的……才搏来父皇一笑……”说到最后,身子几乎伏在案上。
步云夕以前听说过,李飞麟的母妃是南诏公主,在他四岁时难产死了,李飞麟是在皇后的宫中长大的,但想也知道,以皇后的为人,连宁王这个亲儿子也不管不问,不可能对他有几分真心,不由感慨在宫中长大的孩子真是不容易。
李谏见他已醉得不成样子,命人将他扶到自己苑里安置了。
“本想今晚和你好好吃顿饭的,没想到他不请自来了。”李谏略带歉意地朝步云夕道:“云笙,前段日子真是多谢你了。”
步云夕不在意地笑笑,“你刚才已经谢过了。”
李谏脸上有点尴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听说那日乘月来过……你别怪她不懂事,她也是一时着急,没了方寸。还有,我前段日子一直冷落你……”
步云夕淡淡看了他一眼,“我说王爷,你不是以为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悉心照料你的吧?你不必多想,我照料你,一来你是为了救我才出事,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情,二来……我不愿太妃娘娘伤心,与你本身无多大关系。”虽然相处的日子不长,但说不出原因,她是真的喜欢裴太妃,“ 我早就说过,你我人前做戏,关上门互不干涉,之前是,以后也是。”她朝他举了举杯,一饮而尽,“我也累了,先回。”
花厅里只剩了李谏一人,她刚才说话时,脸上全是我的天你就省省吧,自以为是,不自量力,你不配的表情,让他的自尊心有点受挫,他磨磨后牙槽,这女人……还真上天了。
第31章 男欢女爱,本是世间再寻……
独坐片刻, 他轻呼一声,“寒柏。”
寒柏自门外步入。
“刚才可听到了?”
寒柏应是。
他又道:“真没想到,后来竟然还有这么一出。”
寒柏垂首,“是属下疏忽了, 回长安后便再没留意那镖局的事, 没想到竟给他们招来杀身之祸。”
李谏摇头, “刚才飞麟也说了, 太子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们, 即便我们没有盗走那张图纸,他们也在劫难逃,太子选中了长鹰镖局, 是他们的劫数。”
他用手指蘸了些茶水, 缓缓在案上画了个图案,“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寒柏认得, 他画的就是去年他们从长鹰镖局手中盗回来的图纸上的图案。其实当时他们也不知太子究竟要长鹰镖局从高昌押什么东西回长安,但想着既然行事如此隐秘,必定是重要的东西, 于是一直暗中盯着,等镖队一进居庸关便下手盗了。没想到他们押的,竟然只是一张图纸,而纸上,只画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旁边写了两个字:倚焕。
那东西像盏宫灯, 下有莲花座托,应是个摆件。但一般的摆件,有分正面背面,而这个东西却无前后左右之分, 像个被镂空的宫灯,没人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更不知道那两个字的意思。
李飞麟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宿醉过后,脑壳仍疼得利害,帐幔有点陌生,他用手揉揉太阳穴,这才想起这里是靖王府。他怔忡地看着帐顶,心头一阵怅然,母妃死的时候他才四岁,记忆里她的样子早已模糊,但在昨晚的梦里,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脸,她对他道:“麟儿,你已经长大了,真好,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他当然记得,那一日,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母妃流了很多血,仿佛全身都浸在血泊中,他害怕极了,拉着她的手问:“母妃,你是不是很疼?”应该是很疼的吧,平时他摔破手,只流一点血也会很疼。
“麟儿不怕,母妃不疼,因为母妃就快死了,将死之人,是感觉不到疼的。”她用力握住他的手,艰难地将他拉近自己,在他耳边轻声道:“母妃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要记住,是皇后害死了母妃,但这个秘密不能让人知道,懂吗?麟儿,你要好好长大,因为只有等你长大了,才能替母妃报仇。”
再过一个月他就满十八岁了,他终于长大了。
他喊了声来人,两名侍女捧着洗漱用具和衣物进来伺候,皆身材窈窕,面容秀丽,看他的时候脸上带着羞涩。他知道她们脸上那羞涩暧昧的笑意味着什么,但他不为所动,至少今天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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