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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思,在长安/冒牌王妃在长安 (雨敲青瓦)


  “皇上,夜凉了,请回吧。”顾安声如蚊蚋,生怕让人听见,毕竟这里是乾祥宫。
  皇帝依旧望着那扇窗,良久才落寞地收回视线,缓缓转身要走。
  “皇上,靴子……”
  顾安忙恭起身子,把一直抱在怀中的靴子递到皇帝足下,但皇帝似没听到一般,怔怔地径自往回走,脚上只穿着白绫袜。
  寝殿里,胡嬷嬷掀开帐帘,轻声道:“走了,在外头足足站了一个时辰。你这又是何必?这些日他正经过来请安,你不见,这下好了,连着三晚,他都偷偷过来,也不让人通传,就那么远远的看着,还打量着没人知道。万一传了出去,皇后又有话说了。”
  “你不懂……”帐幔里,裴太妃轻拥藕粉色的绢丝绣衾,皓白的玉臂支着脸颊懒懒倚在熏笼边,神色厌厌的,“只要易之一日不醒,我一日不会见他。”
  “这都十天了,御医们还是束手无策,皇上连有些名望的郎中都放进靖王府,可见也是急得没法了。”胡嬷嬷皱着眉头又道:“他心里有苦无处诉,你偏又不愿见他……这又是何苦?”
  裴太妃一手支额,一手撩拨绣衾边上的穗子,垂着眸子默不作声,胡嬷嬷只好轻叹一声,她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她何尝不知道,她倔犟起来便是这般,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她将熏炉拿开,又将帐帘放下,“早些睡吧,或许明儿有好消息也未知。”
  离皇城不远的胜业坊,靖王府今晚也格外安静。府里人心惶惶,连走路都轻手轻脚的,生怕惊动芝兰苑的人。
  靖王自昏迷后便一直被安置在步云夕的芝兰苑,就睡在她的寝阁里。她命人将偏厅隔开,专门安置问诊的御医。这些御医们每人都有不同见解,天天互相攻击互相争辩,争得耳红面赤,可真要他们施药救人时又个个束手无策。在步云夕看来,这帮御医每天做得最多的就是求神拜佛,祈祷靖王不要这么死了,否则他们一个个都得掉脑袋。
  趁着给偏厅当值的几位御医添茶水,素音悄悄将香炉里提神用的香料换上步云夕刚刚给她的香料。御医们很快便昏昏欲睡,还以为是连日太过辛劳之故,纷纷在胡床上躺下了。
  “海长老,让您连日赶路来长安,实在是抱歉得很。”在素音的安排下,步二和海长老装扮成花匠,傍晚时分进了靖王府,总算等到夜深人静,步云夕屏退下人,将两人请到寝阁,朝海东流深深一揖。
  “你这丫头,和我客气什么,我隐居焉支山三十多载,若不是你想起老头子我来,连我自己都差点忘了世上还有我这号人了。”海东流身材瘦小,虽已七十,但精气神十足,腰板也硬朗,马不停蹄赶了数天路也不见倦色,他瞅了步云夕两眼,又道:“我说四丫头,虽说你现在假扮王妃,但你这么正儿八经的,让老头子我好生不习惯呀。”
  步云夕噗嗤一笑,“海老头,我今儿早上还担心你这一路受不了,还好你须头须尾地来了,可见您一向怡养有道,老当益壮,老而弥坚,宝刀未老……”
  海东流嘿嘿笑了几声,“你这坏丫头,就想拐着弯儿骂我老不死。”
  为方便诊断,步二趁两人说话的当口,将李谏身上所有衣物都褪下。
  此刻,李谏无知无觉地躺在床榻上,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只在晋江严防死守的那个部位盖了条薄薄的缎子,保住他最后的一点体面。他的脸色明显比前几天苍白,整张脸晦暗无光,两边脸颊也有些许凹陷。
  海东流来到榻前蹲下仔细查看,步云夕举着烛台替他照明。
  步二目瞪口呆地看着步云夕,“我说大当家,你就不回避一下?举灯这种粗活,让我来就是了。”
  “为何要回避?”
  “他、他、他脱光光的……这不好吧?”
  “反正他又不知道。”
  “……”
  步云夕眼都不眨一下,在她眼中,榻上躺着的,不过是一只没了毛的大白鹅。


第25章 尽人事听天命,只能看他……
  海东流嘿嘿笑了一声, “江湖儿女不讲究这些男女之防,救人要紧。”
  步二哑口无言,只好又举了一盏灯帮忙照着,心里却在嘀咕, 这位靖王即便中毒了仍如此俊美, 比杜家那小子还多了几分刚阳之气, 大当家嘴巴不承认, 分明就是觊觎人家的美色嘛, 杜家那小子这下怕是要凉。
  海东流和步云夕可不管步二的小心思,一左一右蹲在榻前,仔细查看李谏身上是否有小伤痕。按步云夕的说法, 那黑衣人放暗器之时, 只有佛像前的圣灯还亮着,四周黑漆漆的, 若非那极轻的一下机括声,她也难以察觉。要依靠机括发出的暗器,一般都极为细小, 伤口也极小,否则御医们不会到现在也没发现。
  可足足一个时辰,两人将李谏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哎哟我的老骨头……”海东流扶着腰起身,“四丫头,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 你来和我详细说说,当时那人行刺时,是怎么个情形。”
  步云夕忙扶他坐下,又倒了杯茶给他, 仔细回想当晚的情形。
  海东流略一思忖,朝步二道:“步二,你站到那头,试着朝四丫头打个暗器。”
  步二依言站了过去。
  海东流一边比划一边道:“假如我是靖王,步二朝四丫头打暗器,可我怕伤着四丫头,便护住四丫头,并将她推开……他当时是怎么个姿势?”
  步云夕回忆了一下,模仿当时李谏的动作,“他当时侧过身来朝我喊了句小心,并伸手将我推开……”
  “他是朝左侧的身……”海东流似想起什么,又起身来到床榻,俯身将李谏的脸稍微向左扳,“一直疏忽了,莫非是在这儿?”
  步云夕和步二赶紧上前,只见海东流在李谏右后侧脖子与发根相交处仔细摩挲,两人不敢打扰他,好片刻之后,忽然听他道:“是这里了。”
  步云夕将灯移近,海东流自他带来的包裹里取出一柄锋利的小刀,探到李谏后脖子处。步云夕问道:“你要做什么?”
  “是根极细的针,已扎入皮下,不切个小口难以取出。”海东流一边说着,一边在李谏后脖子发根处割了个极小的口子,又取过一只小镊子,夹出一根极细的银针来,“就是这个罪魁祸首了。”
  那银针极细,拇指长短,又是在如此隐秘之处,难怪御医们一直没有察觉,步云夕喜道:“银针既然取出,那他会醒过来了?”
  海东流就着烛火看那银针,神色有点凝重,针的上半段隐约带着点黑色,“这倒难说,这针虽无剧毒,却并非无毒,且容我看看。”
  他将杯里的茶倒掉,注入清水,将银针放进杯中,再将杯子置于烛火的火焰上,约摸过了一柱香,银针四周有几缕淡绿色的水晕散开。
  步二诧异道:“这是什么?”
  海东流将杯子移到鼻下闻了下,“若我没猜错,这是鬼头蜾蠃。”
  步二又道:“恕我孤陋寡闻,这鬼头蜾蠃又是什么东西?”
  海东流将银针夹出,放入一个小瓷瓶里,“鬼头蜾蠃是一种毒蜂,出没在瘴气极重的深山老林里,因长像狰狞而得此名,它的螫针带有剧毒,人一旦被蛰,一个时辰便会暴毙。但这针上的毒经过萃取,毒性大为减弱,不会马上致人于死地,中毒的人,会一直昏睡,无知无觉,最终耗尽元气而亡。”
  步二又道:“好阴险的毒,若不是你今晚发现了这银针,这靖王还有几天命?”
  海东流看了李谏一眼,“这蜾蠃毒也因人而异,像他这般年轻力壮体魄强健的,估计能活半个月,若是长者、幼童,或本就体弱多病的,怕是撑不过五天。”
  “全靠海老头你医术高明,从他中毒至今,满打满算已十三天了,若非我把您老人家请来,再过两日他便一命呜呼了,怕是连怎么死的也不清楚。”步云夕暗暗咂舌,又问:“既然毒针已取出,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海东流缓缓摇了摇头,“毒针虽取出,人却不一定会醒。”
  步二和步云夕同时吃了一惊,“什么?他还是不会醒?”
  “若是在他中毒三天内即时将毒针取出,他很快就会醒来,可如今已过了十三天,他会不会醒,什么时候能醒,我也说不准。”
  步云夕不由失望道:“那可如何是好?便任由他这么睡着?这不吃不喝的,不早晚也会死?”
  海东流又思忖了片刻,“有个法子或许有用,但也颇为凶险,我只有五分把握,万一不行,只怕他会死得更快。其实这法子那些御医们未必不懂,只是他们绝对不敢提。”
  步云夕连日旁观御医们断诊,自然明白海东流的意思,但凡某个御医提出个稍有凶险的疗法,马上便有人表示此法不可行,我不赞同,既是你提的便你来,与我无关。每每激烈争辩一翻,到最后总是出奇的一致,用最温和的疗法,每日喂药施针,治不好,也医不死。便是皇帝命人暗中寻访的民间名医,无论名气多大,一翻望闻问切后都表示无能为。如今想想,其实谁没个押箱底的本领?不过是怕掉脑袋不敢放手一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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