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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出逃计 (蹊九)


  “家务事?”宁云涧微挑起眉峰。
  景鸾辞放开他衣襟,端坐于座上,收敛起失态的容色,冷笑道,“阮木蘅已是官女子,虽暂时无名无分,但已是朕的枕畔人,朕追责宫妃,不是家务事是什么?”
  宁云涧霍然一激灵,不敢置信地张大眼睛。
  景鸾辞方觉快意,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此番话既已说与你,宁将军最好不要生出什么不应该的心思来,若一意插手,不要怪朕不客气。”
  说罢朝周昙一睨,周昙忙将外头守候的两个禁卫领进来。
  景鸾辞接着道,“宁将军归来风尘,朝中事务不必事事躬亲,今后只管吩咐他们便是。”
  那便是明火执仗地监看着他的意思了!
  宁云涧饮下恨意,知道天威难测也难辞,不管心头怎么乱,只躬身道,“微臣谢皇上圣恩。”三步后退的折身离去。
  ...
  郢都大牢关押死囚的刑狱,在半地下,狱内阴冷潮湿,昼夜难辨,仅在每一间囚牢的壁面上点了火把,恰恰地能照到牢里倚壁昏睡的人。
  狱吏探头探脑地朝最里面的一间囚牢找了一会儿,见人在角落,提刀在铁栏上敲了敲,“起来起来,传见问审。”
  恶声恶气的说着,其他几个狱卒在牢门外架起了火盆和火把,潼潼光影晃在石壁上,乍然刺得牢中那人很不适应地睁开眼睛。
  昏昏沉沉地待起来,一只官靴一脚踢在他肋骨上,两个狱卒强按着将他拖到牢门口。
  “回皇上,这人就是侯获。”
  刚才那嚣张的狱吏恭恭敬敬地朝慢慢行来立在牢门前的人道。
  侯获这才闷哼一声清醒过来,死挣了一下,脖子上铁掌似的手却压得他抬不起头,目中只见光影重重的地上一双锦缎五爪龙纹靴,干净矜贵地停在他面前。
  接着沉沉的一声,“放。”
  他脖子上的手松开了,抬起头来,一张英气冷峭的脸高高在上地俯看着他。
  侯获扭头“呸”地啐了一声,旁边的狱卒立时扇下一巴掌,呵斥道,“在圣上面前,胆敢不敬!”
  景鸾辞抿着唇,若有所思地审视着他,一言不发良久,道,“以前关押阮灼的也是这间囚室,没想到十多年后,他的副将能以同样的缘由再把自己弄进来,可谓天意么!”
  一听阮灼其名,侯获方悍的脸上双目暴睛,猛地朝前又啐了一口,“一个乳臭小子也敢叫怀远将军的大名,若不是景焻狗皇帝使阴,这江山轮得到你坐么?”
  景鸾辞微微下睨一眼,旁边的随侍立即边掌自己的嘴,边蹲下来以袖擦他鞋面。
  他丝毫不以为然,淡淡地道,“权势斗争中,从来都是成则为王,败则为虏,输了就是输了,‘若不是’这种话都是没本事的狗,狂吠时的叫唤。”
  侯获脸上愈见狰狞,狠狠地道,“心肠够狠,果然跟景焻狗皇帝一模一样。”
  景鸾辞此次来,不是为了跟他机辩的,不再与他废话,直接问道,“阮氏一派中,除了你可还有其他漏网之鱼?”
  见侯获不理会,他沉吟了一会儿,接着再问,“朕再换个问题,那场株连中,有没有不被波及但跟阮家有关联的,现今在何处?”
  侯获冷笑一声,“以景焻的狠厉,连阮府无辜的奶娃娃都没放过,我可想不出来他能放过谁?”
  昂扬起头,咧开嘴拧笑,“你若想知道,不如下地问问你爹,看看他有没有大发慈悲放了哪个!”
  景鸾辞目光略过肃杀之意,淡漠的脸微微一沉,但已料定他这样的人不可能交待,便没有发怒。
  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你不知道有什么劫余,但朕倒知道一人,阮灼的女儿,认识么?朕没记错的话,你应当是她的假父,是在河西故郡时,看着她长大的人。”
  侯获刚强的脸微微一颤。
  景鸾辞接着道,“这女子有幸得了宁擎苍的庇护,以罪奴身份入宫为婢,朕若想要碾死她,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候获脸色有震动,又突地一灰,“她,她真的还活着?”
  景鸾辞定定地看向他,他那方阔硬派却已有沧桑的脸上,已一反刚才的强势,“刚刚的问题,现在有其他答案了吗?”
  侯获稍微波动后,强自镇定,冷笑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还有残余的抗夏军,此次起事,你的位子还能坐得稳么?”
  “此为实话?”景鸾辞目如鹰隼地道。
  侯获闷哼一声,讥讽道,“天子以小小一女子的身家性命为要挟,草民怎敢不说实话?”
  景鸾辞寒凉的眸子紧追住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忽而道,“若以你的性命,反过来对她相威胁,她是否如你一般在意?”
  侯获心头一惊,还没搞懂他在说什么时,景鸾辞又道,“看来你对她挺重要。”
  说着便已施施然起身,隔着重新关起的牢门道,“牢内阴湿,但你最好活得久一点,朕也许会饶你一命。”
  ...
  每逢月里的初五,便是枫桥镇十里八乡汇聚赶集的日子。
  这日正好微风和煦,冬日的阳光正好,买卖的商人行人,在尘土飞扬的街肆内济济而行,吆喝叫卖,讨价还价之声此起彼伏地喝来。
  便在这嘈杂而热闹的声音中,有一清清亮亮,朗朗润润的声音以字正腔圆的官腔凸显出来。
  发出声音的女子一袭淡绿的裙子,配着墨绿杂花的袄褂,在人群中白生生,嫩绿绿的,仿若一颗莴笋,惹得一干黄脸黑脸的商贩行人不由侧目,笑嘻嘻地上前来询问。
  “姑娘,你这酒咋卖?”
  “姑娘,能先尝一口不?”
  “我是天香酒楼的,若买一大缸,上哪儿去拉?”
  “一斗五百文,一罐四斗,二两银子。”
  “小本买卖,闻着就行了,谢绝品尝。”
  “客官您往东市走,到枫溪桥左近,正正桥边,有一家杜安酒铺,铺子里有专人给您拉货呢!”
  阮木蘅眉飞色舞地说着,谁人的问话都一句不漏,问什么都笑盈盈地答得顺溜,一下子便有好多人递过钱来沽酒。
  忙得一旁的杜清醁满头大汗,一斗接一斗称了出去,顷刻间缸子就见了底。
  等所有卖完,正午的日头才开始偏西,两人便潇潇洒洒地比旁边商贩更早的收工。
  阮木蘅眉开眼笑地掂了掂鼓囊囊的荷包,得意地道,“看来这才是我的天职啊!”
  又朝杜清醁笑道,“这么早卖完,我们去逛街吧,给小觞儿买陀螺,再给阿娘买一件袄子。”
  欢欣地扯起拎着缸子的杜清醁衣袖,流连着各色摊铺往回走。
  她永远对街市充满热忱,兴高采烈地左顾右盼着,到一个脂粉银饰铺前,便黏住了脚,将一只银镯子试了又试。
  不知为何,明明在宫里时这些从未缺过,也从未刻意想要装扮自己,来到这镇子上,也没人花枝招展的比美了,她反而生出心思想打扮自己。
  杜清醁探头参谋了一下,脸微微一红,将另一只成色更好的镯子递给她,“买这支,这支纹花,更好看。”
  阮木蘅在手上比划比划,的确更加合适,一问价格要十两,便褪下来笑道,“算啦,叮铃铛啦戴着反而不方便,以后再买吧。”
  眼睛东张西望着接着钻进人潮中前行,到十字街口处,人流却像潮水一样涌到榜文牌前,阮木蘅被裹挟着,也被推搡到中间。
  还没看清官衙告示内容,便听到旁边叽叽喳喳地你一句我一言地读道。
  “……乱贼候获,逆天行乱,其罪当诛……”
  “……押解于郢都大牢,半月后于午门斩首示众……”
  “……曝尸七日,以儆效尤……”


第45章 践行 你肯定有你的理由
  时间才午初初刻。
  郢都城西南广武门前的菜市口, 人头攒动,比肩接踵,好似黑色的泥流, 乱哄哄地从四面八方涌来, 竹筒插筷般围到街口的行刑场。
  又堵成鱼籽似的一团,在监斩的官棚布告牌前, 对着公告上面行刑的犯人、罪由、时间,指指点点,吵吵闹闹地一声高过一声地议论。
  走慢了,落后才挤过来的被人群遮挡着,推搡着,抓耳挠腮地在外围, 只能从那乱糟糟的声音中, 听得破破碎碎的几句, “午时三刻”“判贼侯获”“监斩示众”……
  闹哄哄地怎么也听不完全, 便也作罢, 纷纷地退出来,逆着人潮涌入临街的摊点和茶肆酒馆里,霸占最佳的看点。
  乐得行刑场的十字口拐角处的一溜小茶铺老板, 眉开眼笑地吆喝拉客, “来来来,客官里边请,看不到不要紧, 老汉我百事通,买我一碗茶,想听什么随便问。”
  一个一身灰袍子,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男女莫辨的小瘦个, 从人流中裹挟过来,听着老板的吆喝,坐到棚子下的长条凳上。
  才要了一壶茶,果然那茶老板便敬业地跟其他问东问西的茶客道,“斩的谁?十几个呢!都是西南於地叛乱起事的头目,不过最厉害的叫候获!”
  “为啥厉害知道吗?能打到益州,又从益州打出剑门,都是他以一敌万的神勇和智谋,取益州时,听说是他独自闯到府衙,挟持了益州刺史开的城门,没有他,这次叛乱根本成不了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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