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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谣到首辅身上 (唐沅)


  他忽然记起离寻的传话。
  前几日,邺都使臣出奇地安分,李缜心下生疑,便着离寻及另外几个手下四下打探。
  不查倒也罢了,这一查却是发现使臣进京一事真可谓疑点重重。
  既寻着了疑点,照此不断地深挖下去,就在昨日,他发现邺都使臣兴许同远在广陵的薛千有所勾连。
  薛千是薛太傅的嫡子,因云来酒楼走水一事,被圣上调往广陵。
  他原先在京中时,不过是挥霍无度的纨绔子弟,虽也惹事,却不曾有过异心。
  不曾想到了广陵,他非但不安分守己,私下竟还同邺都使臣有了交集。
  李缜虽有些讶异,奈何手头无所证据,又唯恐贸然出动,打草惊蛇,这才着离寻继续紧跟。
  直至今日瞧见薛凝婉手里的那块玉佩,也算是应证了他心里的猜想。
  薛千同邺都使臣之间的勾连十有八/九是真的。
  回府后,李缜一直独处书房。他以手撑额,重重地捏了捏手心的玉佩。
  幼时藏在白旻药箱里的那份绝笔信又再次涌现在眼前。


第44章 身世 “你就不会教人姑娘再写一幅给你……
  天色逐渐暗淡, 李缜笼罩在一片黑色的阴影里,从众多宣纸处拿出一封泛黄的书信。
  书信份量极轻,不似刀剑那般沉甸。
  然而, 他捻着书信的指头却是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
  这封信他看了不下百回, 只一听见展信的声音,不需看, 他就能清楚地记得上面的一字一句。
  这封信,是他父亲生前最后捎出的一封信。
  大燕元年,新帝方才即位。
  彼时,新帝势力微弱,手中又无可用之才,在内,朝堂混乱无序,在外, 边境虎视眈眈。
  大燕朝堪能用的唯有薛太傅和余侯爷二家。
  薛太傅手段狠辣, 余侯爷重兵在握。二人齐心,不出三年,大燕朝枯木逢春,政令上推陈出新,经贸繁荣昌盛。
  一切似是步入正轨。
  然而,天灾难测。
  一场场洪涝,犹如当头一棒,直直地敲在百姓身上。
  圣上派遣百官前往各地赈灾救助。
  就在此时,新上任不久的通政使司副使李言明发现了此事的蹊跷。
  南边雨量虽大,却不乏束水御洪的横堤。
  这些横堤一年前才兴修完建,压根不存在皴裂损毁的状况。
  可究竟为何,这些横堤非但未能阻隔洪涝, 反而使得南边的灾情日益严重。
  李言明百思不得其解,最终派人前往灾情最严重的广陵,细查此案。
  这一查才发现广陵修筑的横堤压根是粗制滥造,雨量还未及最大,横堤就撑不住,溃堤了。
  再查其他各处,也尽是同样的原因。
  李言明浑是怒意,国库拨了那么多银钱修筑横堤,不曾想真正花在上面的银两,竟未及拨款的一半。
  然而,此案错综复杂,牵连甚广。
  查到最后,竟将薛太傅一家牵扯了出来。
  李言明新官上任,一心只想为民申冤,为君清政。他全然不知朝堂险恶,也不知朝堂上几乎人人皆想拉帮结派。
  薛太傅树大根深,他压根动不了。
  非但动不了,李言明最终还被人陷害,扣上了鼓动民愤,居心叵测的罪名。
  大燕开朝不久,正是凝聚民心之时。
  圣上迫于无奈,只好将他收监,日后再议。
  彼时,李言明的夫人临盆在即。
  一听此事,她仿佛被抽去了周身的力气,诞下一婴孩后,便没能活过第二日。
  李言明得知此事后,似是预感到自己的结局。于是着人捎了书信给好友白旻,希望他能照看自己的孩子。
  不出他所料,在书信送至白旻手中的当夜,李言明便遭人戕害,佯装成了畏罪自杀的模样。
  往后几年,白旻牢记李言明的嘱咐,只管照料李缜,只字未提往年的事。
  直至韶年,当他从白旻药箱翻出这封泛黄书信的时候,他清晰地记得那夜...
  那夜正是寒冬。
  大家皆沉浸在初雪丰年的瑞兆中,外边是一片欢声笑谈。
  唯他立于黑暗中,听不见外界的喧嚣。
  萧瑟的寒风刺入骨缝,待白旻寻着他的时候,他的一双手已然冻得发紫。
  是夜,屋内虽燃着炉子,可他却没有半分暖意。
  白旻喝了些酒,浑身蒙出了一身热汗,可他为了宽慰李缜,还是瑟缩着说道:“这冬夜太凉了。你瞧我这手也冻得通红。”
  或许等到明日日头高悬时,就会暖和的。
  这一等,就等到了他一举高中,成为了大燕年轻的状元郎。
  *
  白旻见他屋内昏黑一片,又记起他方才回府时怪异的神情。料想是他徒儿记起了幼年的事,这才闷声不响地将自己关在屋内。
  思及此,他轻扣了书房的屋门。
  李缜推门而出时,发现白旻手里正拿着副墨宝,这幅墨宝颇为眼熟,凑近一瞧...
  他虽很想一把抢下,但是碍于白旻那不怀好意的眼神,最终还是放下了这一念头。
  “您有话直说。”李缜懒懒地倚在梁柱上,语气无奈地问道。
  “这字写得好。颇有肖书渝的韵味。谁写的?”白旻盯着墨宝上的落款,明知故问道。
  被白旻这么一问,方才晦暗的神情渐渐褪去,他抬了抬眉,险些被气笑:“您到底想说什么?”
  白旻见他脸上有了笑意,也堪堪放下心来。他一边卷着墨宝,一边说道:“字好。我拿走了。”
  “?”
  白日,林申拿走了他的烤红薯。夜里,白旻拿走了他的《自叙帖》。
  李缜僵了僵身子,半晌才回道:“我就这么一副。您若喜欢,借您瞧几眼也便算了。”
  白旻收起墨宝,瞪了他一眼,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忿然。
  “你就不会教人姑娘再写一幅给你吗?”
  陈沅知那厢似是感知到什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她今日去书肆的时候,正巧撞着李缜。
  许是在话本子里胡乱编排了他一番,她这一整日都神情惶惶,生怕他从那个角落里冒出来同她对峙。
  这好不容易回了府里,她才长吁了一口气。
  “晴华院那厢可有动静?”一回府里,她就照常询问二姑娘的状况。
  银荔替她解下斗篷,而后摇了摇头道:“二姑娘那处是没有的。”
  事已成定局,就连圣上都知晓了,哪还有闹的余地。
  要说动静,也唯国公府开始着手婚嫁的动静。
  虽说二姑娘只是妾室,只能坐小轿进门。可她到底也是国公府嫡出的姑娘,是四皇子明媚聘娶来的。
  礼节上不算繁琐,却因二姑娘这事猝不及防,有好些东西都得锣鼓紧密地筹备起来,动静也算不小。
  这些事陈沅知看在眼里,面上毫无半点波澜。
  “三姑娘那儿呢?”她复又问道:“这几日可还算安分?”
  银荔不太清楚她家姑娘紧盯三姑娘的缘由,按理说,这三姑娘也算是个安分的。
  然而,既是主子吩咐的事,她全然照做便是了。
  “三姑娘也有好几日未出府了。倒是她身边的云梨,一连出了好几回府。”
  陈沅知抬了抬眉道:“去了哪里?”
  银荔如实回道:“不过是去买了些糕点小食,无甚蹊跷。”
  闻言,她点了点头,只是嘱咐银荔继续盯着,便也没说其他的话。
  直至从湢室出来,晚橘坐在暖炉旁,正抱着她明日的官服在那熏燃。
  一瞧见香炉,她便记起那夜陈容知衣物上的香气。
  那香气,她断不会闻错。
  切切实实就是邺都的松苏香。
  然而她衣物上的香并不是熏染上去,倒像是不小心蹭上去的。
  游船那夜,四皇子殿下的屋内香艳旖旎,罗裙里衣散了一地。
  陈沅知愣了神,或许二姑娘衣物上的香气便是在那个时候沾染的吧。
  也就是说,这香实则是四皇子身上的。
  思及此,她撑了撑杏眸。
  难道接连几次的行刺,皆是出自四皇子之手?
  四皇子同李缜却又有何过节?
  松苏香是邺都的香料,此次邺都使臣来访,特地将此香料作为礼物呈于大燕皇帝。
  然而圣上平素里只喜欢龙涎香,是以他并未自己留用,而是将它作为赏赐,同其他物件一起分别赠与了几位公主和皇子。
  只要查清谁家府邸用这香料熏染衣物,或许这案子便能多些头绪。
  然而这事她查不了,眼下同这案子最紧密的便只有李缜了。
  翌日,从进奏院归来后,饶是她再怎么想躲着李缜,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寻他。
  陈沅知到他府邸的时候,通传的侍婢眉眼带笑地伺候她坐下。
  一边替她斟茶,一边暗送秋波:“我家大人在后院呢。陈大人且喝盏茶,奴婢这就去通传。”
  陈沅知见这小侍婢时不时地眨眼,兴许是被她传染了,在见着李缜的时候,她那一双清澄的眸子竟也眨了两下。
  偏她眨眼时,还一脸无辜,完全不知自己有多勾人心魂。
  李缜擦手的动作一顿,沉着嗓音说道:“去我书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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