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萧傲说完后,镇北王妃和镇北王都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镇北王妃压抑着哭腔的声音才传入萧傲的耳中。
“傲儿,你……不悔么……”
萧傲苦笑一声,拿着酒壶灌了一口酒。
“不悔。”是悔的。
在边关许多年,萧傲早就养成了随身带着酒壶的习惯,将一壶酒喝了半壶,随后对镇北王妃说:
“母妃,明日便去丞相府退婚吧,就……言我有隐疾……”
这般总归将退婚的过错全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同凌清无任何干系。
萧傲不善言辞,看他母妃捏着帕子又要哭泣的模样,急忙出声道:
“母亲,天色已晚,孩儿便先回院子歇息了。”
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内后,福顺将萧傲洗漱用的水送进来后就退出去的,萧傲沉默的洗漱好,躺在床上后从一侧的箱子上拿了一根发带,是当年他出征前,凌清赠与他的。
萧傲攥紧发带,沉沉的睡了过去,月上枝头,天上只余寒星点点,再过上些时候又是槐花开的季节。
只可惜,当初那一诺,萧傲实现不了了。
第二日上午,萧傲在小院子内整理旧物,因着他在边关无人伺候,回到了京中后院子内也就并未曾留人,只有个福顺守在门口。
凌清头上戴着斗笠,身上穿着的及其低调,纯色的衣裳无绣花,因着之前凌清也来过不少回,如今退婚的消息还没来得急传出去,镇北王府守门的人并未曾拦着她。
等到凌清进去了以后,守门的小厮摸着脑袋心中还有些疑惑,这凌小姐是过来找王妃的还是来找小王爷的……怎的,手上拿着鞭子呢?
之前在萧傲未来得及回京时,镇北王妃也曾带着凌清来他的小院子内坐上一会儿,凌清并不需人带路就径直朝着萧傲所在的院子去。
福顺看到有人过来,急忙跪下行礼,还没来得急开口,冬枝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凌清在外管理铺子难免偶尔遇到意外,凌裕让人教了冬枝一些功夫,福顺一时不查就被冬枝压制的动弹不得。
福顺视线落在凌清手上拿着的鞭子上,挣扎着想要开口,无奈被冬枝按的死死的。
萧傲在屋内收拾东西,并未曾戴上面具,听到了脚步声时也只以为是福顺,门被人从外面粗暴的踹开,当看清走进来的人是谁后,萧傲愣住了。
第23章 质问
凌清行走在外,免不了有冬枝兼顾不到的地方,丞相为她请了女师傅过来教导,虽说并非武功盖世,但最起码足以防身。
鞭子是凌裕特意寻来的,用鞭子不伤及人性命且能防身。
凌清戴着斗笠身上穿着的衣裳简单,手上捏着一根鞭子,看见坐在桌边收拾东西的萧傲,塌上小几上放置着当初萧傲临行前凌清赠与他的发带。
萧傲没想过凌清会突然闯入镇北王府,他如今铁面覆面哪怕是伺候的下人也不可避免向他投来异样的眼神,不管是同情又或者是其他,萧傲都不愿意看见。
他在军中无需旁人伺候惯了,除了留了个福顺处理琐事外便婉拒了他母亲送来的所有丫鬟,因着院中无人才会这般毫不设防的被凌清闯了进来。
那日在十里亭只瞧了几眼,三年未见萧傲几近于贪婪的看着凌清的眉眼,兜里只一层薄纱,虽说有些朦胧,但也能瞧得见。
“萧傲,我问你,三年间我可曾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
凌清厉声询问,萧傲在她的注视下轻轻地摇了摇头,每逢年过节凌清会遣人送去边关许多东西,其中银子的花费暂且不提,准备这些事情所需的精力、时间便是难以想象的。
他身后的箱子内,有凌清在这三年内送去的衣裳,不管是春衫还是披风,一件件一样样针脚细密绣花精致,据送去的人说都是凌清亲手做好的。
银两、吃穿用度等,皆是花费心思送去的,凌清哪儿有一丝一毫对不起他?
萧傲颤抖着嘴唇,忍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强作镇定道:
“未曾,是我配不上小姐。”
他只是一不通文墨的武夫,不能陪凌清一同吟诗作对,如今毁了面目瘸了腿,凌清嫁与他大约只会招来旁人的耻笑。
当日在边关,他曾坑杀匈奴五千将士,传入京中后已被人称为罗刹在世,可止小儿夜啼,这般,如何能与凌清相配?
凌清没有丝毫怜惜,扬手挥起鞭子对着萧傲狠狠的打了下去,萧傲不躲不避受了这一下,低声道:
“误了小姐,实属萧傲不对,请小姐谅解。”
在外凶狠冷漠的萧将军,对内只不过是个夫人挥起鞭子也只得乖乖受着的普通男子,莫说还手连反驳一句都不敢。
萧傲说完后,放置在身后的手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直跳,微垂头闭上眼睛掩住眼中的猩红,一字一顿道:
“等来日小姐出嫁,镇北王府必将送上一份嫁妆,比之丞相府为小姐准备的只会多不会少,算是萧傲给小姐的赔礼。”
只萧傲同凌清订过婚这一点,就不宜同凌清走的近,此举是萧傲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郡主之位是其一,比之丞相府更为丰厚的嫁妆是其二。
凌清听完萧傲这句话后,捏着鞭子突然下不去手了,恨恨的随手将鞭子丢在一边,别过头去不愿让萧傲看见她微微泛红的眼眶。
萧傲走到凌清的身边,将她丢掉的鞭子捡了起来,半跪下双手奉上。
“小姐若能消气,便……”
凌清死死地盯住萧傲的右腿,察觉到了萧傲走路时右腿稍显不自然,冷声询问:
“你腿怎么了?”
“不过……不过就是在战场上被箭射中了,大夫诊断后说怕是不可能好全了。小姐也是亲眼所见,我如今……如今面目可怖还伤了腿。”
凌清眉心紧蹙,从萧傲手上将鞭子接过,随手扔在了一边,成功让萧傲止住了声音。
“你在边关让人捎回来的东西我很喜欢,那些小玩意儿如今我也收的好好的。”
刚那么一瞬间,萧傲甚至想直接喊福顺进来将凌清送走,他隐约有预感,如若继续让凌清说下去,他怕是要心软了。
在即将出口的瞬间,萧傲到底还是止住了,既已决定退婚,哪怕只叫了福顺,万一被外人瞧见也算是污了凌清的名声。
“凌小姐如若喜欢,日后想必有人愿意,愿意为你去寻。”
萧傲平日就喜欢捣鼓这些小玩意儿,曾经是他捣鼓给自己玩,后面是寻来赠与凌清,与他自己玩儿相较显然送给凌清时捣鼓的更用心些。
“可,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凌清说完这话后在塌上坐下,萧傲依旧保持着刚半跪的姿势不敢起,他忍住心中翻腾的思绪,勉强笑了一声后道:
“小姐,说笑。”
面上细瞧还能察觉到几分淡定,实则薄唇克制的微微发颤。
“萧傲,我自问并无一处对不起你,何故要如此厌恶我?”
一句‘不厌恶’堵在喉咙口就是说不出来,凌清并未曾期待他的回复,转而又道:
“族中未嫁女子污了名声,是要沉塘的……如今满京谁人不知我……呵,小王爷一回京就要退婚,旁人可是会以为我不守妇道,在小王爷身在边关时不检点,让小王爷一回来便迫不及待的想要摆脱?”
凌清说话的声音并不重,语气甚至能觉出几分柔和,可偏偏字字句句都恍若惊雷劈在萧傲的心头,萧傲嘴唇开合半天却不知应该如何去解释。
“我,我已经同母亲说好,等退婚时便说我有隐疾不忍耽搁小姐,旁人只会以为是我在战场上受了伤。”
“你有隐疾?”
凌清凤目死死锁定萧傲,萧傲头往旁边偏了偏,耳尖已然染上了涩意,沉声道:
“并无。”
“那你可是嫌弃我在你身在边关的时日里,在外抛头露面同旁人谈生意。”
凌清在外奔波所赚银钱皆都换成物送到了边关,萧傲本就不在乎这些,更是莫要提凌清此举本就是为了他。
“不嫌弃……小姐莫要说了,明日母亲便,便去丞相府退婚。”
“萧傲……”
凌清声音已然染了几分微不可见的哭腔,萧傲不敢置信的抬头,凌清眼眶微红在萧傲望着她时别过头去,赌气转身就走。
“小姐留步。”
凌清听到萧傲唤她留步的声音更是又气又恼,将那刚被丢到一侧的鞭子拿了起来,对着萧傲又甩了一下,语速极快的说道:
“既已做好要退婚的准备,那便是我活该,活该及笄那日选中了你,京中苦等三年等来一纸退婚书。出家或是嫁人为妾也罢,今日以后你我便再无干系。”
说完,凌清转身走出门去,萧傲追至门边,看到檐下被冬枝死死钳制住的福顺顿住了脚步。
丞相大人……应当不会如此心狠,会为凌小姐寻一好归宿的吧……
回到了室内后,萧傲坐在塌上,手上端着一杯茶水,蓦然想到了凌清,就算丞相大人爱女,日后凌裕呢?凌殊可会觉得有这样一长姐不妥,丞相夫人可会觉得凌清为凌家蒙羞?
手上端着的茶盏不经意洒出来了些许茶水,心乱了再做什么都没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