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夫……”盛语秋想安慰几句,话到嘴边却不知说什么。
韩大夫整理了情绪,“都过去了。听忆儿说初见二位是全身潮湿,不知二位是否也是从断崖的山洞而来?”
迟林:“不错。”
韩大夫:“我那时心灰意冷,却不得不顾着忆儿,她当时只有四岁。这没了娘的娃儿,甚是可怜。没过多久,村长提及想迁村,寻一处安定之所隐世而居,我便想到了这儿。我们全村仅剩的二十余户人家都搬到了这儿。自那时起,全村人都不曾离开此地,村里也定下了规矩。这一住就是十年。十年来,你们是唯一的外来者。”
“韩大夫,您当从来没见过我们,我们……”盛语秋看了看渐黑的天际,“明天赶早就离开。”
韩大夫喝了口茶,“韩某人协理村务,自不会带头违反村规。二位也知道此地乃是古千瓷镇,万宁村本就因为千瓷镇的传说不得安宁,要是千瓷镇的所在被发现,怕是本村又要磨难一番……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想成为罪人。不过二位对小女有恩,韩某人也不愿恩将仇报。现下,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盛语秋:“愿闻其详。”
韩大夫:“入赘我韩家。”
第13章
“咳咳咳……”盛语秋一口茶水呛得说不出话来。
迟林依然端坐于侧,似乎此事与他无关,“那另一人呢?”
韩大夫:“早年我有一子失踪,全村皆知,现下寻回了倒也说得通。我这儿啊,年纪应该与二位差不多。”
盛语秋自斟一杯,顺过气来,心里暗暗不平,“一个做你女婿,一个做你儿子,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反正都要喊你爹呗。”
“两位考虑下吧。”韩大夫言毕,拍了拍双膝,如释重负。
迟林:“如若不从呢?”
韩大夫斟满茶,淡然笑道,“二位都中了毒,迟公子的情况怕是更重。如若执意离开此地,也用不着什么村规,途中就会毒发丧命。”
盛语秋一直自诩明察秋毫,没想到这韩大夫察言观色的功夫更胜。迟林是中毒不假,可是这毒入几分,盛语秋却辨不出。
见识过迟林装疯卖傻的本事,盛语秋深吸一口气,悠哉地端起茶盏,茶水清甜甘冽,入口还算顺滑。
迟林:“韩大夫好眼力,在下确是中了毒。而这毒,却也是为了心爱之人所中。”
“噗……”盛语秋是没想到迟林说了一句心爱之人,才入口的茶水尽数喷了出来。好在盛语秋迅速别过脸去,也算没有太过失礼。
“我愿嫁予盛公子。”韩忆一步迈入院中,脱口而出道。
盛语秋慌忙站起身,她自知是绝不能娶妻,看着韩忆紧张地搅着衣角,更是一时想不到全身而退的完美说辞。
迟林转脸看了看门边的韩忆,也站起身来。他缓步走到盛语秋边,目光褪去了锋芒,只停在一人身上。
迟林轻轻揽了盛语秋的肩,“这就是我心爱之人。”
盛语秋:“???”这个火上浇油的死断袖。
韩大夫睨了一眼,又平视前方,“迟公子不满意婚事,也不必做此举。”
盛语秋拉下迟林的手,“你们别打哑谜了,我是女的,娶不了忆儿。”
此话一出,后院众人都不再动作。
一不做二不休,盛语秋散了头发,微微弯腰致歉道,“女儿家在外诸多不便,才出此下策,辜负了忆儿姑娘一片深情,对不住。”
看着长发飘飘的盛语秋,韩忆恍然明白,盛公子的温柔细致皆因她亦女子。
“忆儿,忆儿!”韩大夫对着韩忆的背影大喊,也没能叫住她。难为他豁出老脸为女儿求段姻缘,却不想落得这般。
韩大夫摆了摆衣袖,愤然离开后院。
盛语秋松弛了神经,“你想个理由拒了不就算了,非要拉上我干嘛?”
迟林的目光从门口移到盛语秋眉间,“我想不出比这更好的说辞。莫非,你想娶她?”
盛语秋把头发重新束好,“何苦假装断袖,我是说何苦非要拉着我假装断袖。”
迟林扯了扯嘴角,又坐回原处,“你不是女扮男装吗?何来断袖之说?”
盛语秋:“你早就知晓?”
迟林摩挲着茶杯边缘,“就……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忆儿不见了。”韩大夫折回后院,神色慌张,“我本以为她把自个儿锁在房间,敲了半天没人应,我就推门进去了,这才发现她不在家中……”
天色渐沉,眼看就要入夜,盛语秋的心也一揪,“韩大夫,忆儿她在村里有熟识的朋友吗?”
韩大夫:“村里年轻人本就少,与她同龄的都嫁人了,不见她有友人。”
盛语秋:“那她喜欢去什么地方呢?”
韩大夫:“我每日都忙着采药、种地,也不知她平日里喜欢去哪儿。”
盛语秋:“韩大夫,您在村里寻,我们既不能露面,就去山里寻。”
“好好,我这就去村里其他人家问问。对了,你们进山要带上这个,洒在身上防毒蛇。”韩大夫掏出一个小瓶子递到盛语秋手上,“盛……姑娘体内有两种毒,明天天亮之前务必回来服药,否则将有性命之忧。”
盛语秋点头,与迟林同步出了后院。
韩大夫对着二人的背影大声叮嘱道,“务必要寻回忆儿。”
……
趁着夜色,盛语秋拉着迟林又进了山。
“你这招金蝉脱壳厉害了啊。”迟林顺手在路边掰下一个小树枝,敲了敲盛语秋的头。
“难道你不担忧韩忆?”盛语秋此刻没想着逃走,韩忆因她出走,只有找回韩忆,才能心中无愧。
“我见多了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是每个都管都顾,还不乱了套。”迟林见盛语秋严肃,于是自己掰扯着树枝上的叶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盛语秋看着心烦,干脆一把抢了树枝扔在路边,“是啊,林公子。不然说二皇子身边那么多人,怎么就属你最红。”
迟林停下脚步,盛语秋也停下脚步回身迎着他。
迟林:“你认得我?”
盛语秋:“我猜的。只是把尉迟将军和林公子拼在一起,你又叫尉迟林。”
尉迟将军乃当朝二品,皇上钦封定国大将军,常年在外征战。二皇子身边有一林公子,鲜有人知道其真实身份,各式各样的传闻颇多,有说林公子是道家仙人,有说林公子是门下谋士,还有说林公子是皇子男宠……迟林承认了尉迟林的身份,又说了书童的故事,盛语秋自然就联系了起来。
迟林鼓鼓嘴,又换回了那副无所谓的脸,“我父亲的确是尉迟将军,我从小被寄养在皇宫,不过是用来要挟父亲的棋子。你不是说我是死断袖吗?大抵世人都这样以为,所以皇上命我着女装来此地。你以为真是让我找什么千瓷镇,寻什么黄金宝藏?不过是提醒他的皇子,我非女子,不可乱闱。”
“你不用和我解释。”盛语秋也没想刨根问底,却奈何别人和盘托出,迟林虽然时而疯癫,时而冷漠,骨子里却不像个坏人。
盛语秋在路边捡起小树枝,又塞回迟林手中,“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迟林又用树枝敲了敲盛语秋,“要不我带你逃了吧?”
盛语秋在迟林前方倒着走,“用内力带我爬回落崖处?得了吧,这毒我也中了,知道几斤几两。”
“看来还是舍不得我死,”迟林随着盛语秋的步伐,亦是边走边说,“瑄州城曾经出了个韩医仙,手中有孤本《古药经注》,里面记录了无相藤、千叶草等异类药草。”
盛语秋眼里亮闪闪,“你是说韩大夫就是……”
迟林:“皇上曾命人寻过此人,应当是在七八年前。但是瑄州城方圆五百里也未寻得。”
盛语秋:“如果韩大夫就是韩医仙……”
迟林哼笑一声,顺手扔了已经薅秃了的小树枝,“且看能不能找到韩忆。”
韩忆看似胆小怯懦,却心存愿景。十年来都居住在与世隔绝的古千瓷镇,所以初见外人又惊又喜,遇险被救后芳心暗许,笃定了心仪之人也敢于表达。
盛语秋甚是喜欢这般直爽的姑娘,即使韩大夫不是所谓韩医仙,盛语秋也是要寻回韩忆的。
白天才在山里遇了危险,盛语秋断定韩忆不会留在山间。而情窦初开的姑娘往往都愿意寻一处自在之地,至少盛语秋曾经是这样。
河边,皎洁的月光映在水中,照亮了河边的俩人。
盛语秋走到河道最窄处,还是遵着韩忆白天的要求,踏着小块石头渡河,“前面就要到梨花林了,如果还是寻不到……”
迟林依然是随意踩着石头跟了过来,“应该就是那儿。初见之时,她就在那片林中。我猜韩大夫是让她去山中采药,她却愿绕来梨花林,自然是常来。”
盛语秋赞同地点头。
片片白色的梨花铺满地面,月色下、河水边,一切都格外宁静。
盛语秋一眼就瞧见了树下粉色的衣裙,“我去吧,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回去帮忙报个平安吧。”
迟林:“好,早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