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卿这才反应得来,殿下原是帮她寻人去了。
云鹤今日到不是喝酒去了,而是背着琴,去了贵家里献艺赚银两了。见得长卿和太子一道儿在等他,入来雅间儿的时候,直要跪下作礼,却被殿下免了去。
长卿起身给先生取了琴下来,方才招呼着先生入了座。到底是她来与先生说别的,便也亲手给先生斟了一盏茶。这还是她的恩师,只不过岁月沧桑。如今要别离了,长卿还多有些不舍。便与先生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殿下只在一旁听着,可总也让内侍来,与她加些茶水,又经不住她想尝尝鲜儿,叫了好些苏杭小吃上来,荤的素的都有。
直到天色渐渐沉了下来,二人方才送走了云鹤,又从酒肆里出来。徐府的轿子,和太子的车辇都已经停在湖边了。长卿原本以为要和殿下也分道扬镳了,却被他拐上了马车。“孤送你回去。”
长卿也想跟他多待一会儿,便就着他的意思了。
马车里,她腰身被殿下揽得紧紧的,贴在他胸前。两人都没有说话,可却都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就这么静静呆了一路。
直到马车停在徐府门前,内侍大人来报一声,“殿下,到了。”
长卿方才将自己从他怀里支了开来。殿下却没让她下车,扶着她的腰身也丝毫未想松开。“再陪孤一会儿。”
“长卿还得陪外祖母一道儿用晚膳的殿下。”听她如此说着,殿下方才将人松了开来。而后他自己起身先下了马车,方转身回来接她下来。
等长卿被明英护着进了徐府,太子的车辇方才缓缓行开了。
回到寿松园里,长卿陪着外祖母用过了晚膳,伺候着老人家梳洗了,入了屋子睡下了,她方才发觉自己有些积食,心口里一直闷闷的。该是下午的时候,用多了些茶点。晚膳又正好遇到她爱吃的几样菜。
原是想在寿松园里随便走走,消消食的。不知不觉却带着明英出来了园子,行来了小湖边上。长卿边给自己顺了顺胃气儿,边还打着饱嗝儿,行了许久,方才缓了缓那股堵劲儿。
却听得一旁有人喊她,“表姐也来散步么?思颖陪你走走吧。”
第47章 . 帘卷半(1) 喜欢一个人,本就是很危……
长卿听得是她那好表妹来, 便也没做太多的想法儿。殿下这些日子来待她怎样,她自是知晓,便也没有要怀疑殿下的道理。再者,有明英在她身边护着, 徐思颖真想动手动脚, 也定成不了事儿。
“也好…表妹陪我来走走吧。”长卿只是淡淡答了一句, 便见那徐思颖凑了过来, 顺着她的袖口要将她扶住。
明英却是紧张的,挡着两人中间,亲自来扶着长卿,将这徐大小姐挡去了一旁。“还是我扶着姑娘的好…”
徐思颖瘪了瘪嘴,却也知道明英是殿下派来守着表姐的女护卫, 只好跟在二人身边走着。她却开口问了起来:“表姐当真喜欢殿下么?”
若在昨夜之前,徐思颖只觉着表姐定是喜欢殿下的,那高高在上的人,远远看着什么都好,是个年少的女子,都能要倾慕一番的。可昨夜之后, 徐思颖便断了有关倾慕喜欢一类的的词语能与太子殿下联系在一起的念想。那般手段残忍、要将她赐给囚犯延续香火的人,又怎么能托付终身呢?
眼下她还颇有些“同情”表姐了。
长卿听着这话中有话, 回眸轻扫了一眼徐思颖面上的表情,那脸上几分替她不甘,又透露着几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可徐思颖这话, 长卿以前却从未问过自己。
来来回回,从京城到杭州,从他身边的小婢子,到腹中这骨血的阿娘。殿下手段是怎样的狠辣, 长卿比徐思颖清楚…
长卿淡淡抿着唇,却反问回去徐思颖,“思颖就要嫁作金家妇,你可喜欢那金家的长孙吗?”
徐思颖原是想戳一戳表姐的痛处,不想却被反问了回来。她却是嘴硬的,“金公子虽如今看起来还不大成器,人还是个干净老实的。将来考取功名了,不定是个好公子呢。”
长卿笑着,“殿下又哪里不干净,不老实了呢?他不是将你完完整整送回来徐府了么?”
“表姐不害怕么?”徐思颖被戳着疼了,便想就着别人的痛处说。“伴君如伴虎,万一殿下哪日不高兴了…”那些牢狱不定就是给表姐留着的…
后面半句话,徐思颖留了半分颜面给表姐,没说出口。却见得长卿回身过来望进了她一双眼里,“思颖,喜欢一个人,本就是很危险的事情,不是么?将自己的真心和身体都托付给他的时候,便早就没有退路了…”
见徐思颖怔在了原地,长卿却笑了笑,直转身回去帮她理了理被湖边清风吹乱的鬓发,“所以,你喜欢金家公子么?”
借着远处微弱的灯火,长卿再将眼前的表妹打量了一番。要论长相,徐思颖生得是不错的。只是眉眼里,没像二舅,却像极了李氏,便也失了传自外祖母眼里的那般的温润和灵气。李氏的眉眼生的精致,可就是太过精致,看久了便会让人觉着势力、算计。不想这徐家的女儿,为人也没学来二舅半点儿的稳当。
徐思颖心机不深,此下慌乱和不安全都写在了眼睛里,“危险…是什么意思 ?”她心里却也隐隐有了些许猜测,殿下那日带她入牢狱,就是想告诉她,喜欢他是危险的么?
“你不是已经知道过了么?”长卿指尖轻轻在表妹脸颊上划过,方才扶着明英,准备走了,“我先回去休息了。思颖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别让二舅母和二舅再为你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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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杭五月,已经渐渐有了夏热的苗头。大清早的时候,薄雾轻浮在西湖水面上,弯弯桥头上,刚行过两个挑担儿的农户。
一行车马驮着被包裹得大红色的货物,缓缓从西边城门进了城,穿过大街,压过了小桥桥头,直往徐家府宅里去。
早晨的百姓不多,可消息很快传开了出去,到晌午大家都出来走动的时候,东街里长,西街里短,便都在传闻。
“淮南王给徐府里送礼去了…”
“这,送的是什么礼?”
那说话的妇人捂嘴笑得暧昧极了,“大约是聘礼?”
一旁刷完面碗的汉子,过来补充了声,“太子殿下要接那徐府的表小姐去京城拉。”
此时的徐府,正忙得不可开交。上回淮南王来拜访,还真真未曾与徐家的人提起过什么聘礼的事情。
若是寻常人家要来娶长卿,那老主母和徐元明,定也会给自家姑娘做主,问上一问这聘礼的事情,安远侯府不在了,老主母便也长卿做做主,再算算这嫁妆该如何应对。
可这回淮南王是来帮皇家来要人,那老主母和徐元明,便也只好就着皇家的规矩来。
太子本人没到,徐元明却是在门外迎着亲自来送聘礼的淮南王。只黄金便见了三个整箱,每箱该是百两金…其余的绫罗绸缎,金银碗筷,珍宝各异,不计其数。
徐元明见过世面,处变不惊的城府到底是有的。只那些来徐府门前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个窃喜着交头接耳,都是来涨见识涨脸面的。苏杭一代贵户人家嫁娶,本也不是稀奇事儿了,可出个皇家的妃子,却是极少,皇家王爷来送聘的开朝以来更是没有过了。
外头家仆正一件件的将聘礼担子往寿松园里搬,因得是表姑娘的东西,徐元明也不好主张,只能来问问母亲的意思。
寿松园里,老主母却还无暇顾及这些聘礼,正为了另一件事儿发愁。
今日一早,金家主母和金家长媳都找上门儿来了,一开口便说要退亲。两家主母虽是姐妹,可牵涉到子女婚嫁的事情上,都是咬紧牙根儿的。
金家说起来徐思颖夜半不归,怕已经不是清白之身。老主母又派人将二房徐元朗从府衙里叫了回来,拖着李氏一道儿和金家主母和长媳陪不是,说明那日的情形,他们家徐思颖还不到毁了清白之身,得要被退婚的地步…
长卿原还陪着老太太的,却被被老太太支开了。说不关她的事情,人多口杂要吵到她腹中小皇孙,生生命明英扶着她回屋子里休息。
天气一热,长卿今晨害喜越发严重了些。外头那些事情再多再乱,她也有心无力了。一被明英扶回来屋子,刚沾着床褥便睡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外头的人声便都也散了。
听明英打听得来,金家看着老太太的面子,解释清楚之后,婚事也没退。可早商量好的聘礼,金家如今却不乐意给全了,直接给砍了一半。
长卿梳洗好,出来小堂里陪着外祖母用午膳。老人家被闹腾了整整一个晌午,脸色果真不太好。长卿劝了好几回食,老人家却也吃不下多少,倒是反过来劝她了,“你也顾着自己的身子,多吃点儿。”
长卿便选了几样自己爱吃的素菜,好让外祖母安心,“金家到底还是给了外祖母些面子的,外祖母也别忧心了。”
却听得外祖母叹了声气,“还好到底没退亲,若是退了这门亲事,怕是都不好找了。聘金什么的,到底是其次了…只怕那丫头嫁过去了,婆家依然总拿这回的事情挑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