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思颖只见得狱中一张张脸,没有女人,都是男人,早早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根本分辨不出来五官。那些人身上漆黑漆黑的一片,也不知道是脏的,还是已经干了的血渍。她自幼在徐府养得娇气,根本不曾见过这般阵仗。
明煜正还想带她去看看受完十八般刑法的“副统领”付成,手里的人便昏死了过去。明煜嗤笑了声:“没用!”
徐思颖再醒来的时候,眼前摇曳着数盏烛火,她只觉得脸上凉凉的,好似刚被人浇过了一瓢冷水。她是靠着墙角里的跪坐着的,脖子处的衣领果真已经湿透了。她可以想象自己现在的狼狈,而太子殿下此时正坐在这间不大的牢房正中,手里还轻轻抹着茶盏,抿了一口。
徐思颖再不聪明,也琢磨了出来。殿下是那小侍卫的主子,这牢狱里的人,都是得罪了殿下的。如此一想,她眼睛里已经有什么东西在打转了,殿下却朝她这边看了看过来。
“醒了?”殿下的长眸在昏黄的光线之中越发的深沉了些…
徐思颖颤颤巍巍地再往墙上靠了过去,仿佛身后的墙壁再冷再凉,也不及殿下目光的万分之一…她没敢答话,却听殿下再问道。
“你很想侍奉男人么?”
她连连摇头,却望见殿下已经起了身,朝她走了过来。她的下巴被殿下一把端了起来,她忙道:“没、没有。思颖不想了,再也不敢了。”
“不想?不敢?”凌墨勾起来嘴角,抬手指了一指墙上被铁链锁着的男人,“苏杭第一公子江弘,你也不喜欢?”
“……”徐思颖早就已经思绪不清了,可是江弘的名讳她在闺阁之中也是听过的…可她不大明白殿下的意思,直顺着殿下的袖口指着的地方看了过去。
那江公子虽是被绑着,气度却非同一般,明明该是在牢狱之中许久了,那眉目之间的灵气,却依然很是逼人…
她正有些出了神,却听殿下问她:“这江公子,好看么?”
她微微点了点头,却马上又摇头,“不、不好看。”
“殿下,思颖想回家了,殿下派人送我回去好不好?思颖冲撞殿下都是我的过错,殿下别跟思颖计较了。”
凌墨直起身来,叹了一口长气,垂眸落在徐思颖面上,冷冷道,“可惜了,江公子犯的是举家抄斩的死罪。若让你今夜侍奉江公子,为他留下一条血脉,你可愿意?”
徐思颖这才明白过来殿下想要做什么。她连连往后退去,话都吓得说不出来了,直到碰到身后的墙壁,方才又见那木架上绑着的江弘朝她看了过来,那眼神里幽怨又迷离。徐思颖一时间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的,她好像看到江弘对她露出了一抹微笑…心底里的绝望直将她整个人都吞灭了,两眼一翻,便直直倒去了地上。
凌墨望着地上女子冷笑了声,方才回眸望着江弘叹气道,“她好像不愿意,你说如何是好?”
江弘望着对面的太子,话语里淡淡一丝凉意,“成王败寇。你要使什么手段,直来便是。”总督府被抄查那日起他便被人关押来了这里。眼见狱中其他人都受尽刑罚,唯独他,身体发肤上的苦痛一点也轮不到他。今日太子终于来了,他以为太子是要亲自用刑,可却没有。
凌墨往他面前走了两步,笑问道,“还想活么?”
活,江弘早就不想了。父母双双自尽,光耀一时的江南总督府一夜之间化为虚有,他不知如何活下去…却听太子声音沉着与他道,“孤留你们江家一条血脉,你得为孤办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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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卿从傍晚一直睡到快要亥时,方才被外头的动静吵醒了。
明英扶着她起身,“姑娘醒了。”
“许太医已经来请过脉象了,药方又改了一道儿,正在厨房里温着呢…明英让她们给姑娘端些吃食来,用过了,好吃药。”
长卿却见得窗外灯火闪动,好似很不太平,忙问着明英,“外头出什么事儿了,你知道么?”
明英却不肯说,直将人扶来了桌旁,“姑娘还是顾着自己和小主子吧,外头的事情,就不稍姑娘管了。”
明英说得也是在理,外头动静大,她便更不好走动了,万一被冲撞了怕更添麻烦了。等得婢子们端了吃食进来,长卿稍稍用了一些,便真吃不下了。又将那药汤也喝了。
外头的动静却一点儿也没消停,寿松园里来的人好似还越来越多了。她听见了二房李氏的哭声,还有大舅母和三舅母的说话声。
明英这才从外头打听得来,与她知会,“二房那小姐不见了人,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寻人。”
“白日里不是还好好的么?”长卿迟疑着,起了身,“我得去外祖母那儿看看,她老人家该也急坏了。”
听着长卿话里关乎着老太太,明英便知道该是劝不住了。只好去将人扶好了,往屋子外头送了出去。
徐元明和大房张氏还在府中张罗着找人的事儿。寿松园的小堂里,徐家二房三房都候得齐齐的。徐家就这么一个千金大小姐,人无缘无故不见了,于徐家上下都是不小的事情。
换做平日里,老太太到了亥时便该已经入睡了,可眼下也是为了孙女儿的事儿着急。长卿进来的时候,见得外祖母的脸色不好看,直有些心疼,凑来老人家身边,劝说了几句。“外祖母您可别太忧心,顾着自己的身子要紧。思颖年岁也不小了,怕该只是一时贪玩走出去了。会回来的。”
李氏一旁立着,听着长卿这话顿时觉得不大爽快。她就这么一个女儿,生产的时候还因是难产受过不少的苦…思来想去,李氏便擦着眼泪,便将脾性都发在了与徐家不相干的表姑娘身上。
“表姑娘你这是什么话?怎就不用派人去找了?思颖年岁是不小了,可也是个女儿家,若真是遇到什么坏人是被拐走的,只怕是日后都找不回来了…”
走丢了女儿,徐元朗正也是心急的时候,李氏这般说话是因得实在情急,徐元朗也知道,便也没开口管什么。
唯小张氏出来劝了劝,“阿娘的身子也是要紧的,表姑娘多是心疼老太太,定也不是盼着思颖什么不好的。”
长卿却定了定心,直给外祖母端了一碗热参茶送过去。这才温和着与李氏道,“二舅母,眼下着急也是没用的。大舅舅和大舅母都在外头寻人呢,您却在外祖母跟前哭闹,不过徒给老人家添闹罢了,还不如出去与大舅母一道儿打着商量呢。”
“你…”李氏这脾性冲着长卿去,也不是没有由头的。这几日来二房里受的委屈,可不都是由这表姑娘起的么。可眼下这姑娘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底气,竟和她这个长辈顶起嘴来。她竟是无力反口了。
“行了!”徐元朗这才开了口,“你怪长卿有什么用?还不出去寻着大嫂一起想法子?”徐元朗毕竟是在官场中呆了多年了,他是怕李氏再说下去,真要将皇家的人都给得罪了…
李氏愤愤正往外头走,却见得徐元明从外头回来了。
李氏忙上前去打探了一通,“可是有我家思颖的消息了?”
徐元明望着李氏脸上,表情复杂,惋惜之中带有一丝丝不安。直让人将身后的人带了进来。大房张氏护着徐思颖,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众人只见徐思颖发髻林散,妆容都花了,身上的衣衫也占了不少的泥土和灰尘,整个人像是历经了一番劫难似的…
李氏直将女儿一把抱住了,当着众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哎哟我的心肝儿肉你是去哪儿了,可是存心想要了我的命?”
徐思颖目光还有些呆滞,愣愣地直被李氏抱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太太也忙过去要看看孙女儿,长卿忙去扶着。长卿却见得徐思颖那模样,也不知是这姑娘消失的这几个时辰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老太太望着徐思颖这般模样也很是心疼,捂着孙女儿的手,“你可真是个让人着急的。你说说,若真是不见了,我还怎么跟金家的交代?”
唯独徐元朗却本着当父亲的身姿,赫然一声训斥了起来,“到底去哪儿了?你可知道举家上下因你乱成什么样子了?”
徐思颖本就受了惊吓,被父亲这么一呵斥,顿时眼泪便擒不住了,呜呜地哭了起来。却还是一个字都没解释得出口。
还是一旁长子徐元明与众人道,“人是太子殿下那边送回来的,这丫头上了殿下的车辇,跟着太子殿下去了总督府上。不知是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东西了…”
长卿记得早几日在湖边,这丫头便有意要接近殿下,不想今日还真是将自己的名节都豁出去了…
李氏颇有几分恨其不争,生生拧了一把徐思颖的手臂:“你跟着殿下的车辇想做什么?”
却见得徐思颖支支吾吾遮遮掩掩,当着徐家上下的面前,脸红了又青了。
李氏见得她这般神色起了疑,忙将女儿的身子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殿下,可将你怎样了?”
听得李氏问起来这话,徐思颖更是哭得不可遏制了,她连连摇着头,若殿下真将她怎样了那就算了,“殿、殿下什么也没做…”徐思颖边说边哭着,“就、就是带我去逛了一趟总督府的牢房。太、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