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思颖在和敬院里待了大半日,到底没能耐得住寂寞,趁着李氏午睡的功夫,从和敬院里溜了出来。
贵客来访,就连早已娶妻的大公子和三房里养着的长怀、天勤也都被嘱咐着,不好出来院子,冲撞了客人们。徐思颖却从外头伺候着的下人们那里打听得来,大舅父正和太子殿下、淮南王殿下在小湖边上下棋。
一开始只是出于好奇,徐思颖寻去了湖边上,远远望见棋亭里,正对坐而弈的两抹身影…一人蓄着胡须,该是年长一些的淮南王殿下,而另一人,虽是白了双鬓,可那双长眸、那山棱一般的鼻梁,那薄唇,处处都戳中了少女心扉。
“是太子殿下…”徐思颖明明还是心中默念,却不自觉地发了声…
昨日她便听闻了,淮南王亲自送来拜帖,实则是想今日给太子和表姐做媒…她原听着戏文里说的皇帝都是英姿威武,却不想皇帝的儿子,也是如此。徐思颖看走了神。
直等着一旁丫鬟要过去给两位殿下添茶,她便直从丫鬟手中接了茶壶过来,“你走吧,我去添茶。”
那丫鬟虽觉着不妥,却耐不得她是府中唯一的小姐,便就由得她去了。
徐思颖端着茶壶,过去了二位殿下身边的时候,候在一旁的徐元明和徐元朗都是惊了一惊…却怕打扰了两位殿下下棋,方才没有出声。
徐思颖卷起了袖口,露出一双玉臂,给二位殿下添茶。
再是定力十足,二人也不难注意到,那双白花花的手臂,与一般的婢子不同。
淮南王先抬眼看了看,这打扮和面容,也并不是个普通的丫鬟,该是个府中有身位的女眷。淮南王早已娶了妻,便将目光抛去对面的凌墨。
凌墨见得那双玉臂,却想起一个人来…
那人顶着笑靥上的一对梅花,晃着一双白花花的手臂,想要勾、引他三弟的情形,似还历历在目。凌墨思及往事,不觉嘴角一勾,轻笑了出声来…
徐思颖自然以为得了手,手间添茶的动作,更是妖娆了几分。
长卿午觉睡醒,被明英护着出来寿松园的小堂,便见得外祖母已经回来了。长卿忙去陪着老人家,喝了一会儿的茶。
外祖母捂着长卿的手,与她也交代了根底儿,“方才宴席上,淮南王已经帮殿下说了亲事了。只是也不知,太子殿下打算怎么安顿你们母子。不管怎样,你这身子,都得好好养着…”
长卿再陪着外祖母说了好些话,方才从寿松园里出来,想去寻寻殿下的。方才走来湖边,却见得她那好表妹,正与两位殿下添着茶。
殿下望着对面的人,嘴角还勾着一抹笑意。
长卿也没做多想,便行了过去,打算作陪了…
第45章 . 佳人笑(10) 疼爱
凌墨寻着对面的人问着, “你叫什么?”
“小女姓徐,名思颖,是徐府里二房的女儿。”徐思颖听得太子殿下问她的名讳,心中正是窃喜。却一眼扫见了不远处长卿的身影走了过来。可殿下该是没看到表姐来了。
她心里生了小九九, 手中端着的茶壶稍稍一倾, 里头滚烫的热水, 便落在自己的衣裙上。她忙一阵惊叹, 作是烫伤的模样…
太子殿下的眉间果真着紧了一番,又从棋座上起了身…徐思颖正以为殿下要来怜惜她、问候她了,甚至还可能扶着她,与她有肌肤之亲。太子殿下却只是转身了回去…
徐思颖只见殿下直将身后走来的表姐扶了过来…殿下原早就知道表姐来了。一旁淮南王殿下还在看着她,她一时间羞愧得想要找个地方钻进去, 可偏偏无处可躲…
长卿被殿下扶去了他身边。她却见方才那好表妹差些被“烫伤”。不管是真是假,她这个为人表姐的,到底得去关怀一番的。“思颖烫到了么?快给表姐看看…”
徐思颖方才还卷着的袖子,此下已经立马被她自己卷落了回来。“没、没有烫到…”
“表姐来了,思颖便先回去了。”
长卿见那姑娘讪讪走开了了,方问着旁边的人, “殿下可是欺负表妹了?”
殿下却望着她的脸色,勾着嘴角笑道, “醋了?”
“……”长卿却也不算是醋了,殿下不过是问了问表妹的名讳,她醋什么呢?“长卿没有, 殿下多心了。”
殿下脸上的笑意却瞬间消失了去,将她扶着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难得你来了,陪孤和淮南王下棋…”
长卿是来陪殿下的,可陪下棋未免也太无趣了。趁着殿下和淮南王对弈, 她却寻着一旁的食盘和果碟儿去了。许太医说生冷得忌口,长卿看中了盘子里的红豆糕点。午膳她用得不多,眼下正有些饿了。
凌墨正落完一子,却见得她正吃着糕点,沾着嘴边上一圈粉末。便抬手过去帮她擦了一擦。
长卿想来年除夕在寿和宫里那回,也是如此被殿下揉着唇瓣儿上的粉末,她耳尖顿时红了。一旁淮南王看得这副亲昵的模样,笑着小声咳嗽了两声。
长卿忙从衣襟里取出自己的娟帕,又将殿下的手挡开了回去,“我自己来…”
殿下抿了抿嘴角,便由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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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敬院里,李氏虽是还在禁足,可耐不得李家的人听闻得今日徐府上动静大,是因得来了朝堂里的贵客,便让了长房媳妇儿吴氏来李氏这里打探打探。
李氏刚午睡醒来,便被吴氏揪着没放。
“你们家表小姐肚子里的,可真是太子殿下的骨血?”
李氏就算不愿意承认,可徐府上下这般忙活了整整一日,却是迎来了淮南王与太子殿下说的亲事,这消息不用从她这和敬院里出,吴氏换个人来打听,怕也能听得徐府这般光耀门楣的事儿。
李氏却道,“就算是,怕也是那丫头命数里克了双亲换来的。有什么好喜的?”
“啧啧啧…”吴氏听得她话里这些酸味儿,直笑话道,“人家安远侯夫妇不也是特赦回来了么?你啊,那时候还嫌弃人家长怀是罪臣之后,如今呢,人家要傍着长姐回京城了,倒是看不上你了。”
李氏眉头一拧,吴氏是她嫡亲哥哥的媳妇儿,这话从她这里说出来,到也是戳着她心坎儿里了。“早知道,便就早些敲定了那长怀…”
“不是还有天勤么?”吴氏给她出着主意,“三房那边还年轻,再生养一个也不成问题的。等老太太这气头儿过了,你再去说说。”
李氏点了点头。却见得徐思颖一脸丧气着从外头回来。
吴氏招呼着侄女儿,“这是谁惹得我们徐大小姐这般不高兴了?”
徐思颖见得是大舅母,气鼓鼓直坐来桌边,抬手一口喝干了李氏面前碗里的茶,“我见着太子殿下了。”
吴氏今日本就是来打探的,听得侄女儿有这般的际遇,笑着问着,“太子殿下什么模样,生的俊是不俊?”民间的女人们,对宫闱之中的人到底是有些好奇心的。便当是平日里听着的戏文儿,能看到真人了似的…
徐思颖噘着嘴,直问着一旁李氏,“阿娘,思颖比起表姐,哪个好看?”
徐家晚辈之中就这么一个女儿,若不是长卿回来了,这乖女儿可一直是被家中上下长辈捧在手心里的,自然便是听着好话长大的。李氏却是踌躇了一会儿,没作答。
却是吴氏,听得侄女儿这话里有话,便生了要去套一套话的心思:“昨日给思颖庆生的时候,舅母也见过那表姑娘了。自然是没有我们家思颖好看的。”
徐思颖听得这好话,直多了几分底气,“那为何表姐能进皇宫嫁给太子殿下,思颖却要被许给金家那土孙儿。”
李氏忙一把将女儿的嘴给捂住了,“这话可不是能乱说的!”金家也是江南大户,徐金两家的亲事自打两个小辈儿还在娘胎里就定下了。
吴氏见得李氏如此着紧,也似模似样劝了一句,“这可不都是命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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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傍晚,太子和淮南王的棋也早就下完了。
长卿被殿下牵着,在湖边走了走。殿下不怎么说话,长卿这阵子被外祖母疼着,话倒是多了起来。
她与殿下说着外祖母要给她带去京都城的行装,整整三千两银,想让阿爹阿娘重新将家业打点起来。还有好些丝绸缎料,到时候给阿爹和阿娘做新衣,好过夏天。还有长怀,等得一家人在京城里落定好了了,便让长怀去考个童生,之后再好去考院试…
凌墨难得见她心情不错,一旁听着。只这丫头高兴起来,脚下的步子便不太稳当。湖边碎石多,他扶着人的手紧了几分力气,又劝着她往回去。“不早了,该用晚膳了。孤也得回总督府了。”
长卿这才想起来,殿下是君,织造处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让殿下在徐府中住下…
“殿下要走了?”她望着对面那双长眸里,几分不舍得。自从知道有孕以来,她便很想粘着他靠着他。以往她都是不敢的。
凌墨见得她面上几分委屈,抬手去揉了揉她的脸颊,“你先养好身子,再过几日,孤便来接你回京城。”
“这么快要走了么?”这回长卿轮到不舍得外祖母了。
殿下眉目之中却很是笃定:“孤出来这些时日,朝中局势已有变化。是时候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