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卿特地早些出了门,她不想与殿下撞见。走来行宫门前,本是要早些上马车的,却见得江弘一早等在了门口。
“江公子!”长卿笑着与他招呼,又让青岚将琴送去了马车上。
江弘却递过来一个精致的小盒。“此处是云州,苏杭一代的胭脂都是这儿的妆娘们做来过去卖的。云姑娘看看这个颜色喜不喜欢?”
长卿许久都没碰过女儿家的家什了。东宫的时候,她多穷啊,打扮起来,就那么一小盒用旧了的胭脂。后来出逃赶路,也没有什么功夫打扮。作了琴师之后,也多是香香姑娘来给她装扮的,自家里便也没存着这些。
此下江弘送来她眼前的小盒子,珊瑚点翠,粉嫩精致,十分可爱。她接了过来,又翻开来小盒盖子,点着里头的颜色想试试,可自己的手绑得像粽子似的…
江弘看出来她的局促,伸手去她手中小盒子里,点了点那胭脂,往自己手背上擦了擦,而后将手递过去她面前,“听闻是最杭州城现如今最时兴的珊瑚色…”
长卿送着那小盒子到鼻尖儿闻了一闻,“好看,也好香…”
凌墨带着明英从行宫出来,还在询问昨日交代的那件事儿。
明英支支吾吾只说明循去了靖州还未回来,不如等着他回来了,再办。
凌墨直顿住了脚步,将人训了一遍,“你在十三司是当姑娘的,还是做暗卫的?”
明英一边听着训斥,一边坚持着自己的底线。她虽是暗卫,可也是个未出嫁的姑娘。真要去干了断男人子孙根儿的事儿,日后谁还敢娶她?
明英跟着殿下一路出来到了门前,却忽见殿下停住了脚步。站在那儿发了好一会儿的楞。她原被骂怕了,这下才敢抬头看看怎么回事儿…
殿下的目光直落去了那马车前面,江弘江公子正给云姑娘送胭脂…两人有说有笑,举手抬足之间多有亲密…
明英只觉得主子心情怕是快要炸了,趁着主子还没回神过来,将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
凌墨怔怔立在原地,看着那丫头对着江弘笑,朝阳清风之中,那对笑靥美得不似人间方物。他记得,以前那是他的,且只属于他的。他的手已经不自觉拧成了拳,“明英?”
喊了两三声却无人答应…他忙回身过来,人早就没了…
第31章 . 迷花不事君(2)-20个红包 凌墨看……
长卿正还和江公子说着话, 余光却扫见那抹玄色衣角不知什么时候,立在了旁边。她想着躲着人,便与江公子道了一声,先行上了马车。
马车里, 青岚送了件短肩小篷来, 给她披上了。“今日起了小风, 夜里怕是要下雨。殿下让早些为姑娘准备的。”
长卿侧目看了看肩上的小篷, 青玉纹路几分清秀。一路舟车劳顿,可累坏她了,不收白不收。她方才抬手给自己拢了拢小斗篷的领子,便听得车外有内侍来通传。
“云姑娘,殿下有有请, 去他的坐辇中抚琴。”
“……”她手都伤了,还怎么抚琴。她叹了口气,没动。
一旁青岚听着内侍传话,却起身帮她将松石间意送下了马车,递去了那内侍手上。
内侍见人没下来,又提醒了声, “云姑娘…殿下有请。”
长卿这才慢悠悠起了身,被青岚扶着下了马车, 又随着那内侍身后去了。
长卿被送进殿下的车辇的时候,便见殿下早就在车中坐着了,车里还摆着一张棋桌小案。她垂着眸, 没与他对视,却见殿下伸手指了指棋桌旁的蒲团,“陪孤先下几盘棋。”
“……”长卿虽对下棋没什么好感,却也只好在他对面落座了下来。
外头官员都已经齐人, 马车车队便缓缓重新上路。
长卿只见,殿下今日面色沉得很,却一路无言,只是下棋,下得还颇为认真…她反正棋艺不精,便随着他来,输赢也懒得较劲儿。
凌墨本就气头上,她看上那老狐狸的儿子,还做着嫁入高门的美梦。他每落一子,都想着如何让她满盘皆输。谁知人家压根儿不跟他较劲儿,他越是攻势凶狠,她便步步退让。棋面儿上他赢了大半面儿,却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没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听得对面的人投子认输。
“殿下技艺精湛,松意甘拜下风。”
他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人,齿间狠狠磨出几个字:“再来一局。”
“……”长卿无法,只好再来。可再来也是一样,对面殿下棋风雄雄如狮,她呢,一团软棉花,能让则让,能弃就弃。不就是输吗?反正赢了也没什么好处…
凌墨的步数越是凶狠,却越发现不对。对面的人根本不是在下棋,是在敷衍他…手中棋子正举在半空,想要发难。却忽见她拧起眉来,捂着嘴的模样,似是哪里不舒服…
长卿早膳空喝了一碗甜粥,眼下一阵酸味儿在喉咙眼儿里打转,身上也忽的有些发了寒。正寻思着自己这是怎么了,殿下已经起身过来要扶她。她忙往旁边躲了躲。
殿下的手在空中犹豫少许,长卿心中却闪过一个念头,二人四目相对,在对方眼里都看到了一丝惊讶。
凌墨思忖了少许,不会是太医院的避子汤药出了错漏?随即,他心里竟是莫名传来一丝喜悦…
长卿垂眸下来,忙微微晃了晃脑袋。她当然不可能是有孕,出来东宫之前,每逢房事之后,那碗避子汤她都吃得干干净净,又怎么可能有孕。她胸口却又是一阵汹涌。便听殿下对外头唤了声停车,而后殿下才伸手将她扶去了一旁软枕上靠着。
嗅到车窗外头清风,她方才缓了缓,殿下却从一旁小箱子里取了羊绒毯来,是佑心院书房软塌上那条,她最喜欢的。她拉着小毯来自己身上,捂到了胸前,可舒服了。
许太医被传了进来,探着她的脉象。
长卿虽想着不大可能,可心里却存着一丝侥幸…月前她的月事没来,本以为是一路南下车马奔波累着了…
她扫了一眼殿下的脸色,见他正望着自己,又忙挪了开来。若真是有孕,殿下该也不会想让她生下来…
她想想要落了这孩子,便觉得疼,手也沿着毛毯外的褶皱滑到了自己小腹上…
凌墨看着她那小动作,想去捉她的手来捂着,却又看到她手中崩布,不敢强碰她…
许太医仍在镇定探脉象,不紧不慢…
太子仪仗一停,跟在后头总督府的车马也跟着停了下来。江镇带着江弘赶了过来,候着马车门外等着,听闻太医被传入了马车,不知是不是太子身体有恙,不敢怠慢。
好一会儿,许太医方才收了脉诊,与殿下一拜,“该是脾胃虚寒,路途又受了颠簸,并无大碍。”
长卿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不用受苦受疼,也不用和殿下纠缠不清。她靠着窗边车墙上,缓缓合了眼。该是方才下棋耗了神,殿下此下便该不会再为难她了…
凌墨听得那句只是脾胃虚寒,心中却是空空落落。可许太医医术一向不会出错,他便也没再计较。倒是问了句,“可还需喝什么药?”
“药便不必了。若能有些醋姜片,酸梅子,便能止呕。”许太医看了看窗外,“只是如今还行在山里,这些怕是也买不着。”
凌墨拧着眉心,却见那丫头已经合上双目休息,便轻声唤了许太医出去。
长卿有些迷迷糊糊,马车好像又缓缓开动了。她靠着窗边,寻着些新鲜的气味儿,方才胃里那股劲儿便就缓了过去,只是身上仍有些寒。她正伸手去拉着羊绒毯子,却好似有人过来帮她了。
她知道是殿下在帮她捂着毯子,便干脆没有睁眼…不想与他多有口舌,也不想要他这些可有可无的关爱。
马车一路行得摇摇晃晃,半睡半醒之间,她听得几声琴音。恍恍惚惚半睁开眼来,便见得殿下不知什么时候,从琴箱里取了松石间意出来,正坐在车中抚琴。
她听着那琴音,眼前却不自觉地飘过佑心院寝殿里,殿下给她弹琴续心力的那些情形…车里好似换了一炉香,佛手作的底调,清润止逆。她这才睡的沉了些,再醒的时候,马车已经在湖边停了下来。
窗外天色已晚,落日倒影在一片不见边际的湖水上,成了滚烫的斑驳。
长卿这才发觉自己昏睡了一路,身上被那张羊绒毯裹得紧紧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还多捧了个暖炉…
殿下却已经不在马车里了,长卿这才掀开小毯,抱着那暖炉往外去。
她远远看见殿下正和世子爷说话,一旁还陪着昨日见过的那位官爷。殿下面朝着马车,好似看到她出来了,正朝着马车走了过来。她几分慌乱,忙要自己下车。江公子却不知什么时候,从马车后绕了过来。
“云姑娘,你醒了?”
长卿像捉到了救命稻草,伸手过去到江公子面前。江公子抿了抿嘴角,抬着一只手臂将她支了下来。
凌墨走到一半便顿在了原地…她身子不适,他原想去扶她的…可她身边总有人照料…
长卿又见江公子送了个纸包来她面前,她望着江公子,“是什么?”
江公子笑着,“听许太医说,你受了颠簸,今日一直不适…江某便让人去小镇上买了些酸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