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殿内气氛却没有消退的态势。外头却来了三两侍卫,绕道儿去了凌墨耳边,直道,“殿下,娘娘去了清月堂…”
凌墨面色一沉,方起了身与百官说别,他另有其事,得回东宫了。
百官自是送了别,德玉自觉无趣,也起了身,随着太子身后,干脆一同回了。
清月堂的偏堂内烛火点得盛。长卿正坐着软塌上,手里还正忙活着那双小线鞋。那女子陪着一旁,面色却有几分紧张…
长卿方才入来,也没急着问话。倒是听门前的侍卫说,已经去通传殿下了,她便也没打算走。只让舒嬷嬷去将她的女红接了过来这里,边等着人,她手里也好有个活计,不会闷着。
见得娘娘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却是那女子先坐不住了。与长卿跪了下去,“娘娘,该得要问我话的。”
长卿扫了她一眼,淡淡吩咐一旁舒嬷嬷,“快将人扶了起来,别伤着的腹中的小人儿。”她自是有孕,自也知道辛苦。见得人起了身,她方才问着,“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先与我说说。”
第70章 . 君远行(1) 败北
长卿眼看着女子的肚子, 不过五月出头,便自打心底里没觉着这女子肚子里的孩子与殿下有半分的关系。
五个月前,正是殿下将她从江南接回来京都的路上,殿下朝夕都在她身边陪着。虽是还因得明镜的间隙, 大吵过一架, 可那段时日, 着实不可能有第三人的。就算是有, 她也不可能未尝发现。
是以方才在外,长卿便就让卓公公堵着了众人的嘴,一人赏了一锭银子下去,不许在外头乱嚼舌根子,若日后在外听得半分, 今日在场的人,卓公公也都列了名册记下了,要罚便也不必追究到底是谁,一干人等,同赏同罚。
眼下这女子一被问及,便全道了出来。
她说自己姓江, 叫妙竹,原是江南总督府中的丫鬟。因得总督府获罪被牵连, 本是被关押回京,要与江家一干余党一同发落。可太子殿下却生生将她从牢笼里选了出来,将她许给了江弘…如今腹中孩儿便就是江弘的。
长卿听来几分离了奇, “可江弘已经入司礼监成了内侍?”
妙竹盈盈一福,“这孩子自是在那之前的事情。”
长卿已然琢磨出来了其中大概,她原还奇怪,江弘本是死罪, 怎的会从殿下手里被放了出去,还入了司礼监。那日在御书房里撞见,他已然成了皇帝身边的新红人。如今见得这妙竹怀着江弘的孩子,在东宫里住着,其中缘由不言而喻。
妙竹却是还帮着殿下说了说情,“太子殿下网开一面,是妙竹和公子的恩人…娘娘莫要错怪了殿下。”
“恩人?”长卿却有几分不信,那日江镇与夫人在殿下面前双双自尽而亡,是长卿亲眼所见。她忙问那女子道,“江弘可也是将殿下当做了恩人?”她记得那日在侯府里,江弘分明说道,太子殿下与他的仇怨,他记得紧的。
妙竹却道,“公子嘴上不愿意认,可却也是受了恩的…”
“不然…不然也不会与妙竹相好,有了这孩子…”
话正说着,外头起了动响。长卿放下手中活计,目光往外头看了看。便见得太子一行从外进来,见得她端坐在偏堂里,殿下直寻来问道,“你怎来这儿了?”
德玉半路已经被凌墨支开回去,眼下偏堂里,便就剩得他和长卿,还有妙竹…
长卿嗔道,“殿下藏着心中的事情多,可一件儿也不愿与长卿坦然。如若我不来,这事情殿下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你可是误会了?”凌墨不担心别的,到底见过她吃醋了两回,以往还能说是些小情趣,现如今月份大了,实在不好再让她动气。
“我没有误会。”长卿起了身,直逼来他面前,却轻轻看了一眼旁边立着不敢说话的妙竹,“话不宜在这儿说了,殿下今日夜里是宿佑心院还是紫露院?长卿有话想问你。”
凌墨听得,直将人扶好。“回佑心院。”
二人往外去,身后妙竹又作了大礼。长卿回身来亲口免了,方才与殿下一道儿出去了。
一路被殿下牵着行回佑心院的路上,二人也未曾谁先开口说话,长卿自是知道江弘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等入来书房,殿下亲自将门关好了,方将她扶去了软榻上坐好,没等她先开口,殿下捂着她一对肩膀,郑重望着她,“真是没有乱想?”
长卿摇着头,“妙竹都与我说了,长卿如今更担心殿下想要那江弘做什么。”
殿下眉间踌躇一闪,方背过手去,起了身来,“孤不过与他些好处,让他办些事情。”
“让他接近司礼监苏大总管,为殿下办事?”长卿猜到来几许。却见殿下抿唇笑了起来,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儿,“越来越聪明,瞒不住你。倒是时候也不早了,先休息吧。”
长卿与他几分执拧:“殿下可还未说清楚。”
殿下却凑来,一把将她抱起了,便往寝殿里送,“孤的计策都给你猜到了,还要如何清楚?听话,忧心伤神,孤难得早回,今日陪你入睡。”
长卿勾着他脖颈,见得那双眸色里几许温昧,自然也没再与他多计较。他该有他的谋略。就像仙仙与晋王,就像与瓦剌之战势在必行,江弘也是他手中的一步棋。
只是次日晨起,长卿便吩咐了卓公公,往那清月殿里多多照拂一些。那边没得地龙,过冬的话,炭火得备足一些。衣物和吃食也不能亏待了,几近与紫露院里一样了。
晌午的时候,德玉却来与她抱怨了一番,说是国公府那位是个冷情人,将她亲自备好的礼都退了,日后再也不想见他了。
长卿听得公主这口是心非的话,安慰得来几句,外头却有内侍来送了请帖,是国公府杜玉柔,邀着京中贵女们,要办场秋菊螃蟹宴,请公主去府中参宴。
长卿直笑着问公主,“这下,公主去还是不去?”
公主抿抿唇,“在宫里也闷,去了不见他便行。我就见见玉柔,与她说说话…”
长卿叹道,“我这身子吃不得螃蟹了,公主替我多吃一些。回来了,将那边听闻的京中八卦多与我说说,也与我解闷。”
听得长卿没笑话她,德玉到底逃过一劫,“那自是要的。”
临着那螃蟹宴还有三日,长卿却让卓公公吩咐人,与世子爷送了个九连锁去,道是不会解,便向世子爷讨教求救。可东宫里朝中官员出入得少,长卿让人告诉世子爷,若得了解,画个图纸,螃蟹宴上,拖着公主给她捎回来。
她便是故意的,寻着个机会让公主再与世子爷好好说话。
等得公主从螃蟹宴回来,又是一脸不悦将那图纸和机关给她送了回来,“那人拖着我来还你的。”
长卿望着她样子,忙问,“他与公主说什么了,又将公主气成这样?”
“没说什么。”公主噘着嘴,桌上的糕点也不曾用一口。一旁桂嬷嬷也道,“娘娘劝劝公主吧,昨日里回来之后便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长卿忙选了一块儿葫芦形状的薄皮奶糕去她眼前,“看来那人不识相,就算生气你也不能损了自己的身子。”
公主这才气鼓鼓,将昨日之事与长卿说了。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传言,我一去,他们便将程大将军许了给我同坐。最可恨的,是那人竟还来与我和程大将军敬酒。”
长卿捂嘴笑了一笑,“可不是你上回的马鞭惹的事儿?那后来,世子爷与你这九连锁的时候,说了什么了?”
提及此处,公主眉间的川字越发深了些许,“那都是你的一番心思,我且知道了。可人家没当回事儿,期初先说了些客套话。说着说着,便又扯着程大将军身上去了。”
“程大将军,也是不错的?”长卿望着公主几分试探。“骁勇善战,刚刚还打了胜仗归朝,假以时日,加官进爵自然也不在话下。”
“那哪儿能一样呢?”德玉垂眸正捏着那葫芦奶糕,一点儿一点儿揉碎了,也不往口里送。半晌方才反应过来长卿话里的意思,“我不是说大将军不好,只是这种事情,自然也不是说换人就换人的。”
长卿出着主意,“公主若是认定了,那便让陛下指婚,感情日后培养,可不是也挺好的?”
“不行。我好歹是皇家的女儿,还要面子不要了。”德玉摇着头。
长卿也跟着摇头,“那长卿也没得好法子了,要不这事儿就暂且放一放,怕是过几日,公主也不喜欢人家了…”长卿说着,将方才在公主手中捏碎了的葫芦奶糕又送去一个,“都说了,再怎么样,不能委屈自己的身子。公主金枝玉叶,不值得。”
德玉这才咬了一口那葫芦奶糕,“你说的也是,反正我也不急着出嫁。”
日子一晃,入了隆冬。
长卿身子八月有余了,更是不想出门行动。眼见着天气一日比一日寒了,就要落雪。后宫尚且太平,可前朝战事吃紧,德玉也随着几个贵女一道儿去了趟相国寺祈福。
摄政王积威甚重,平日里人人都不大乐意见着的人,眼下却成了大周的寄托与希望,都盼着北疆传来利好,最好是摄政王大胜,大周日后不必再担心瓦剌扰民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