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婉淑听了气的魔疯,扬手打了她一巴掌,谁知这女人性子还挺烈,晚上竟然在房里上吊自尽了。
小香芹的父母找到辜家来闹,沪上某些报纸的无聊记者也开始起哄,辜家真是一波未平,又起波澜。
辜甫芳还沉浸在丧女之痛里,哪里有心思处理小香芹的事情,只好让辜骐出面料理。
这时日本人正找着辜骐要军需,辜家在浙江的几家纺纱厂没日没夜地加班,还是满足不了日本人的贪婪,辜骐被近卫文茂催的焦头烂额,一时性急,甩给小香芹的父母一些大洋,让人把他们扔回原籍去了。
谁知道当地几个狗汉奸听说他们从上海弄了一笔钱回来,辜骐的人前脚走,他们后脚就上们勒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没几天,小香芹的父母就暴毙在家中,当地人却猜测说是辜家干的,几名热血青年得了族中一些资助,誓要到上海血洗辜家,为小香芹一家讨回公道。
辜家浑然不知有人来寻仇,辜甫芳夫妇为了给女儿招魂,在玉佛寺大办法师,他们夫妻二人每日必定亲临现场,至晚方归。
这天,刚从寺庙里出来,正要上车,忽然一声枪响,辜家的保镖立刻反应不及,子弹打在辜甫芳的右臂上,顿时血流如注。
附近的宪兵队闻讯赶来,撒网搜罗,刺杀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玉怡,你说朝我们开枪的会不会是日本人?”
回到公馆辜甫芳处理完子弹,斜靠在西洋厚厚的软床垫子上,以低的只能对面人听见的声音说。
“未必。日本人为何要除掉你。他们从辜家这里拿了多少好处,放眼整个沪浙,除了我们辜家谁还能给他们。”
“不好说。日本人狡猾暴虐,除掉我和辜骐,浙江的纺纱厂便会完全落入他们手中......”
“早知如此,不如当时迁往内地。”
“重庆那儿也未必保险。听说日军一直在轰炸,迁过去的工厂早就停止运作了。”辜甫芳叹了口气。
辜骐回到家听说父亲遇刺的消息,震惊的半天没说话。
他和辜甫芳想的一样,日本人看上了辜家在浙江境内的纺纱厂,随着日军无休止地往中国战场输入兵源,对纺织品的要求越来越多,正常的贸易手段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意图取辜家而代之是极有可能的。
辜婉珈死后,辜骐除了悲伤外,内心还多了份惶惶。
日本人毕竟非我族类,亦不是善类,辜家已经是他们的笼中鸡,砧上肉,对他们磨刀霍霍,再不想办法,枪就要顶到脑门上了。
话说他上次去重庆找乔若初追问《龙穴陵记》的下落,同行的日本艺妓东条美子是日本军方的高级慰安妇和编外间谍,辜骐在她身上砸了很多钱,她心情低落的时候也到辜骐处找安慰。辜家出了这等事,辜骐遂想从她身上套些口风,随知道两人见面行了温存之事,不论辜骐怎么暗示,她都半字不露,竟说什么大日本帝国要和支那建立大东亚共荣,一定会格外优待辜家这样的豪门巨贾的。
“辜样,乔家的那本书真的被烧掉了吗?”下了榻榻米,东条美子皮笑肉不笑地问。
上次重庆之行,她可是亲自出马搞定了徐恩曾手下的秘书,才给辜骐制造了和乔若初在徐家见面的机会,没想到辜骐居然被乔若初一句“烧了”打发回来。
让她无功而返,至今被上司冷落。
“据我对林夫人的了解,她说烧了就是烧了。”辜骐眉头皱了起来。
“辜样好像对那位林夫人很钟情。”东条美子勾了勾辜骐的脖子,细长的眼睛里蕴着犀利的光。
“几面之缘,谈不上钟情。”辜骐心下一凉,日本人果然开始怀疑他了。
“是吗?辜样?”
东条美子不相信地笑了笑。
这笑让辜骐惊出一身冷汗。
辜家原本计划的农历年之前回相城祭祖扫墓的行程也被取消,辜甫芳夫妇终日在租界的公馆里不敢出门,夜里也难安寝,生怕被日伪特务暗杀或者日本人找上门来。
远在重庆的辜骏得到胞妹辜婉珈的死讯和父母的消息,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手术刀划破手背都浑然不觉。
同事进来的时候,发现他目光空洞,白皙的脸上肌肉狰狞,手上鲜血淋漓,以为他被暗杀或者自杀,立刻惊叫着去试他的鼻息。
只听他说:“我没事。”
那声音,说不出凄凉。
是年的腊月二十六,辜骏写信给父母,一来恳请他们把家产捐出一部分给重庆政府用于抗战,二来劝他们离开上海,前往重庆周边兴办实业,为国效劳。他在信中说,相城卢家自从迁往重庆后一直在为国出钱,其他商贾响应者众多,咱们辜家也应该清醒些了。
辜甫芳看完信,连忙用烟袋点了。
“骏儿的考虑或许是对的。”潘玉怡黯然道。
第二百三十六章 但凡近代中国有事
“此话万万不可传出去。”辜甫芳用手指捻起信纸燃后的灰烬,垂下浮起的眼睑,口中缓缓吐出一泡白色的烟雾。
转瞬过了旧历年。
农历庚辰年(1940年)初八,辜骐从日本人那里得知方纪锳于除夕夜被日伪特务枪杀的消息,大为震惊。
辜骐并不知道方纪锳是中统的人,他也根本不相信这样方纪锳这样有日本血统的女子,会为重庆政府效命。
外界不是传闻,方纪锳是因为感情纠葛才准备谋杀丁墨敦的吗。
他大姐辜婉珈逃离上海之前遇到的事,若闹大了,岂不是和方纪锳的事同出一辙。
对此,辜骐更加笃定,只要是沪上一帮日本扶持的特务淫威逼迫不了的人,都要扣上个中统特务的帽子,除之而后快。
俗话说物伤其类,想方家那种在政界颇有名望的都保不住一个女儿,他辜家这种手无寸兵的商贾,如果继续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过活的话,难保周全。
辜骐和父亲做了一次长谈。
几日后,辜骐在美租界的三联书店见了重庆方面徐恩曾的人,次日,他到汇丰银行向重庆政府方面转了一笔巨款。
当晚,辜甫芳带着妻子和两个女儿,偷偷登上早已安排好的前往香港的邮轮,一路由徐恩曾的人护送,两日后,顺利到达香港。
同时,辜骐借着到浙江工厂巡视的机会,化装从浙西进入江西,再由江西到达重庆,和辜骏碰面后,在重庆周边不显眼的县城中办起纺织厂。
重庆临近的成都周边擅养蚕,加上没有大规模战乱影响,蚕丝的供应充足,可由于西部地区工业不发达,加工成丝织品的效率很低,市场上丝绸的价格很高,即使这样,也供不应求。
辜骐看到了这一点,自己的工厂做面纱防止的同时,他偷偷给浙江原辜家的工厂里的几位老师傅去电,望他们到重庆去助自己一臂之力,迅速生产丝绸品。
这些人的家眷大都不在浙江,辜骐走后,他们受够了日本人的盘剥,也愿意到重庆去,在辜骐派人接应下,他们很顺利就到达重庆。
辜氏纺织厂在重庆周边的县城很快创办起来,起初由于机器运不进来,效率很低,一天还生产部到三百匹布样。后经辜骏牵线,从欧洲经缅甸、云南运了一批机器到重庆,纺纱厂才真正运转起来,高峰期一天同时几千人在车间劳作,生产出来的布匹由于机器针脚整齐密集,花式新颖,一经投放市场,便打开销路,效果十分良好,旬月便远销到湖南湖北等地。
这年四月,长沙那边的仗打的越来越激烈,林君劢奉命支援几次,预感到宜昌的形势不妙。
日本远征中国,在兵法上说,但凡远程作战,必定要速战速决,倘若陷入某城某地的对峙沼泽中,对整个战局是非常不利的。
日本军队指挥官,每日枕着《孙子兵法》、《三国志》等书本待旦,不可能把全部兵力耗费在长沙的争夺战上。
林君劢和国军第五战区驻守宜昌的高级将领都认为,宜昌危矣。日军与其强攻长沙,不如直捣国民党陪都所在地,四川重庆。
要进攻重庆,必然要先打开四川的门户宜昌,这一仗已是箭在弦上。
深思熟虑之后,林君劢对乔若初说:“夫人还是先回重庆吧。”
乔若初听了不高兴,蹙起弯弯的峨眉抱怨:“那里天天轰炸,晚上都睡不好觉。”
“若初,中央政府的要人多数都在重庆,即使遭受日军的轰炸,那里也是最安全的,再说了,美国的空军也在帮助重庆建立防空系统,驻防重庆的军队也会保护好家眷,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林君劢耐心地劝解爱妻离开这里,他真的怕日军突然发动地面和空中双重袭击,到时候,他是履行军人的职责呢还是尽丈夫的义务,恐怕很难抉择。
乔若初从来没见过林君劢这样严肃地与她说过话,知道他在担忧什么,便含泪同意返渝。
上车前,她闭着眼睛用手抚过丈夫的发梢,眉梢,眼睛,鼻梁,嘴唇,手掌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处与他刚刚冒出来的胡茬反复摩挲,直到手汗让二人的肌肤交相处变得湿润,她才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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