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一番出人意料的举动让禅房内冷了足足有一刻钟,那些来讨好顾青枫的新手下都噤若寒蝉地垂着头,努力将自己身躯隐在屋后阴影处,生怕落得跟杆儿赵一般下场。先前那出手的道人面色也变得铁青,胸口不断起伏,似乎下一秒就要痛骂出声。灵素一圈扫视下来,最是面不改色的居然是那狠狠被扫了面子的顾青枫。他笑得依旧和气温润,仿佛陆小凤只是要与他道了句家常,而不是在他的地盘,当着他的面,揪着他的手下破门而出。灵素对顾青枫又添了两份防备,能忍人所不能,这样的人物,相当不好对付呀。
木道人到底与这顾青枫有旧,不愿看老友难堪。他开口打破了有些凝滞的气氛:“七童何时到的京城?难道也是为了那‘月圆之夜,紫禁之巅’的决战而来?”
“我来京城却是与那决战之事无关。”花满楼笑得淡然,仿佛完全不曾发现这白云观与花满天受伤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知道花满楼生平不曾说谎,灵素顺口接话道:“此次我们来本是为了报恩。七哥与我前些日子在四处游历,后再那苗地险些遭难,却是受了这白云观中人的恩惠,方才到了京城,好替恩人传个口讯。”
那接了灵素药瓶的道人正想问那药丸与桃花瘴气之事,就见灵素暗中冲他使了个眼色。道人一愣,转念一想,只觉自己师弟必是知道这两人是花家人,事先编了一套话将他们糊弄过去——这姑娘居然还替他们瞒着有桃花瘴气之事。道人心下暗喜,又觉得这两人实在愚顿得让人鄙夷,也不值得观主留意费心,便心领神会地闭上了嘴。
这其中纠缠曲折,除了灵素与那道人,在场无人察觉。木道人听了灵素的解释,也只当灵素与花满楼与这白云观颇有渊源,便为双方引介起来:“这是江南花家的七童,花满楼。他也是个雅人,琴棋诗书,少有他不懂的。下次我们几人倒可以设个筵席。”
看到顾青枫颔首后,又砖头对花满楼与灵素道:“顾观主可是道教北宗的宗师。最是和气的一个人。我往日每来京城,都要与他下上一局棋。这人上了年纪,能与我下棋又肯与我下棋的老友,也越来越少了。”
顾青枫笑得温和:“花公子送信之恩,我这师弟已是与我说了。公子不远千里而来,我却没有留上公子一回。说起来倒是我们白云观怠慢了。”
“顾观主这话太客气了。”花满楼回了个礼,对顾青枫话中试探只作未觉。“花满楼只是做自己该做之事,当不得观主的谢。”
三人你来我往,从这弈棋之道,谈到了诗词歌赋,又从那诗词歌赋谈到了当时豪杰,兜兜转转,这话题又转到了这如今京城人人议论的十五决战上。
木道人好奇地看着那顾青枫,口中问道:“你与那李燕北素来并无什么交情,又怎么肯花一百九十五万两,买下李燕北的赌注?莫非你已是笃定那西门吹雪能胜?”
这个问题算是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不说灵素与花满楼,就是那从头到尾谄笑着站在一旁的李燕北手下,此刻也打点起精神,伸长了耳朵,认真听这白云观主的回答。就算不是为了这更换旧主的内情,光凭这个消息,也许就是他们一夜暴富、突登龙门的契机。
木道人与顾青枫私交甚笃,在场也只有他能问出这个问题。顾青枫笑了笑,不好拂了木道人的面子,却也答得很是巧妙:“既然出手买下了赌注,你多少是有些把握的。”
旁边满心以为会得些□的听众都有些泄气,顾青枫这话说与不说相差无几。顾青枫能在这京城创下这番天下,确实是他独到之处。
“出家人不说谎话,但也不一定非得说实话。”灵素竟还对这顾青枫的回答点了点头。许是师门关系,对于出家人灵素总是有着两份尊敬,这虚实禅机的事情,灵素也只是实话实说。
禅房众人听了,只当灵素是怕木道人尴尬,出言解围,俱都善意地笑了起来。这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灵素与花满楼这沿路见闻之上。
灵素与花满楼从白云观中出来之时,陆小凤已在山脚树林下等候许久。尚有四、五丈距离,灵素就可看到陆小凤在原地来回走动的身影,左右并不见杆儿赵,只怕陆小凤已是得了有用的消息,正心焦要去查探。灵素与花满楼连忙加快脚步,迎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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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觅线索初入皇城(倒V)
陆小凤不但是得了消息,还得了个极好的消息。
“那杆儿赵已是探得白马来处,确实是从紫禁城中出来的。”陆小凤一见灵素与花满楼,便将自杆儿赵得来消息托盘而出:“在紫禁城西北角,住的都是太监们的本家,那儿鱼龙混杂,张英风或许去过那处。杆儿赵说他认得一个叫太监,可以帮我进去。”
陆小凤边说边走,三人转眼就出了白云山,到了官道旁。果然见那杆儿赵搓着手,讪笑守在一辆马车旁。可见方才这杆儿赵的确被陆小凤吓得不轻,这片刻功夫,就已备好了一切,只求能将陆小凤伺候妥帖、安稳送走。
皇城并不全算是紫禁城。灵素三人随那安福所进的紫禁城西北处,确切来说,也并不是那天子所居的紫禁城内宫。
这座皇城环绕内宫,占地三方里有余。一进此处,烤饼坊、造酒坊、甜食坊、兵胄坊、马房以及印书藏书的厂房接踵入目,俨然是个自给自足的小城模样。那安福见陆小凤与灵素左顾右盼,颇有些洋洋得意:“我们皇城里有着天下第一等的人和天下第一等的店,在这儿啊,只有你想不到的,绝没有你找不到。”
他说着眼神飘到了陆小凤的身上,神色也变得谄媚讨好:“好兄弟,你若是想逛,哥哥陪你逛上一天都行。”口中未停,手下已是搭上了陆小凤的手腕。那苍白细弱的手指在陆小凤的手腕上轻轻划着圈,另一手还笑嘻嘻地抬起,摸了摸陆小凤的胡子,满脸都是沉迷之色。
灵素看着这场景,一时又是好笑又是惊异,对这陆小凤也难得的起了几分同情。陆小凤对女子的吸引力灵素从来不会小瞧,可对着无根之人也有如此魅力,倒是让灵素难得瞠目。
陆小凤并没有注意到灵素难得的同情,他也没有心思去注意。他整个人已僵成了一尊蜡像,只能任由那安福牵拉着进了茶馆。
自从那双冰冷的手爬上了他的手腕,陆小凤的脸就青了。他虽不介意让人摸两下,但被个男人摸,他浑身寒毛几乎都要竖了起来。此刻他简直要用生平最大的自制力,方才能压制自己把这个浑身发臭的太监狠狠甩开的冲动。陆小凤转头看向灵素与花满楼,希望来个人引开这太监的注意。
花满楼素来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这茶倒是很好。难得的三薰香片。”
安福果然被引开了注意,他手下一松,陆小凤便飞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藏在了袖里身后。
安福没注意到陆小凤这番动作,花满楼的夸奖让他很是开心。对于这困在宫中,艰难求存的人来说,这样真诚的夸赞本就值得开心:“这是我从宫中捎出的好茶,平日里在外面,你们绝喝不到。只要你们高兴,随时都可以来寻我,我请你们!”
“安公公是个慷慨的朋友。花某以茶代酒,敬公公一杯。”花满楼笑着端起手中茶杯,与那安福碰了一碰。
安福正开心地想要说些什么,就见一个迈着外八字、摆着兰花手的老太监从外经过。他连忙对花满楼歉意笑了笑,起身去向那老太监打招呼。打完招呼再回来,方才对花满楼道了歉:“那是我们王总管。我们四九城里的太监都归他管,往日难得见到的。公子莫要介意。”
“要我们不介意也不难,只要你肯帮我们个小忙。”花满楼不会说,陆小凤已是被这太监给吓得不敢说,这话自然出自灵素。“陆兄弟,你说是吧?”
陆小凤狠狠瞪了灵素一眼,看着眼神发亮盯着自己的安福,几乎舌头都要打结,方吞吞吐吐地勉强点了点头:“自,自然是如此。”陆小凤几乎有种自己被逼卖身的憋闷,可如今人在屋檐,只能如此。
“什么忙?安福在这皇城里也是能说上两句话的。陆兄弟只管说,我必照办。”安福见陆小凤点了头,笑得更欢,那手又是伸出,搭在了陆小凤的手背上。
陆小凤咬牙说道:“不知你能不能替我去打听打听,最近可有外面的人到此处来过?”
“外面的人?”安福沉吟片刻,手中还摸着陆小凤的手指:“我依稀听说那麻六前天晚上曾往城里带了个人。具体如何,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我可以为你去打听打听。”说着,就丢了个暧昧的眼神给陆小凤,一副大家心照不宣的模样起身出门去打探消息了。
陆小凤简直如吃了只苍蝇一般恶心,狠狠地往下灌着香茶。他大约是怕自己吐出来。灵素这时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陆小凤好交朋友的美名天下皆知,如今难得有个这样热情的朋友,陆兄弟也要看开些才好。”
花满楼伸手拍了拍灵素的手背,摇了摇头。他到底还是不忍心自己好友如此尴尬,便拉住灵素的手轻轻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