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来这京城是为了和尚的亲外甥。”老实和尚沉默了半晌,才低声回应了花满楼的疑问。
“和尚的外甥在这京城?”花满楼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就算是世外之人,也多在这红尘之中有着家人牵绊。没有人生来便在那红尘之外。
老实和尚难得地露出了些伤怀:“可惜和尚日夜兼程到京城之后,才发现以后都见不到外甥了。和尚也不愿管闲事,可外甥的事却是不能不管的。”
“你外甥是张英风?之前死在紫禁城中的那个张英风?”灵素开口追问。牵扯到这京城疑云案中,以后都再也不能见到,且又年纪合适的人,除了那身死道消的峨眉派张英风,灵素想不出还有其他人。“你想为他报仇?”
“我本就是为了此事去找的那陆小凤。”老实和尚很老实地点了点头:“谁知恰好碰上了那顾青枫与木道人,就被拉着做了见证。”这是解释为何在这京城形势紧张之时,他还去寻那李燕北的原因了。
灵素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叶孤城并没有受伤,也没有中毒,他甚至一点事情都不曾有。”
“和尚只见到了他们动手,也见到了那唐天仪冲着叶城主撒了一把毒砂。其他的和尚没见过,也没说过。”这个问题和尚更冤枉了,他憨厚诚恳的脸几乎都要憋红。
老实和尚既然如此说,倒像当真是为他人利用。莫非这件事真的是叶孤城在其中动手脚?不过……
“欧阳情是个处女。”花满楼问出了他们最后的疑问。这个问题让老实和尚本就涨的通红的脸憋得几乎好像是个将要爆炸的滚热铜壶。对着一个和尚,讨论一个妓/女是否是处女,这件事实在是太令人尴尬了些。
和尚讷讷不能言。灵素与花满楼并不催他,能让一个这样老实的和尚不惜顶着和尚嫖/妓的污名,也不肯说与人听的秘密,本就不是这么容易让人知道的。
“和尚不能说。”老实和尚总是最老实的。就算对方是他的朋友,就算这个问题他也很想要回答,可他若不能说,便是真的不能说:“和尚答应了一个人,不能说出和尚在那怡情院中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但和尚可以告诉你们,和尚是跟着人去的,那人本也不该去那样的地方。”
这话已是老实和尚能透露的极限,说出了这句话,老实和尚的嘴便闭得仿佛是受了惊的蚌壳,再也不肯吐露一个字。不该去妓/院的人,除了出家人,还有太监。莫不是那皇城之中举止诡异、一心想要置陆小凤于死地的王总管?
太监本是不能出皇城,更不能出京城的。能够到那怡情院的的太监必是皇城中颇有声威、手握权势之人,而这王总管在他们询问之时当时的反应太过可疑,只怕这去怡情院的人十有八/九便是他。可能够让老实和尚闭口不言的人,却绝不是他。一个皇城总管,就算他手下掌管着皇城数千奴婢,在朝中无数达官贵人要追捧着他,他也管不到老实和尚这江湖之人身上,更没本事让这老实和尚替他保守秘密。要让老实和尚这样的高手闭嘴,王总管显然还不够格。再一深想,能让老实和尚闭嘴的人物,在这江湖上也并不多,来了这京城的更是屈指可数。
老实和尚早已离开,他能说的都已经说完,自然要走。茶位上只剩下了花满楼与灵素。桌上的茶还飘着雾气,氤氲的茶雾中,灵素觉得有个答案正在脑海中反复挣扎,呼之欲出。
“七哥……”灵素方才开口,就听“彭”地一声,有人从茶室的窗外破窗而入。来人扫视了一圈,见到花满楼与灵素,眼前一亮,飞身坐在了方才老实和尚的位置上。
灵素仔细一看,居然是之前说要躲起来的陆小凤。
灵素从没见过陆小凤如此狼狈的模样。他几乎就像是睡到一半,被人从被窝里赶了出来。但光看陆小凤眼下的青影,灵素就知道,陆小凤只怕又是一夜没睡。
很多时候,连灵素也不得不感叹陆小凤的过人之处。至少这样常常彻夜不眠,却仍旧精神健旺,充满斗志的本事,并不是所有人都有。
陆小凤狠狠灌了一壶茶,才擦了把嘴:“我昨夜遇见了西门吹雪,我和他一起去寻了严人英。那严人英寻来的帮手全是海南剑派的人假扮的,我们赶到的时候他们正准备对那严人英痛下杀手!”
说到这里,陆小凤喘了口气,也不嫌烫,又是灌下了一杯茶:“我们救下那严人英之后,才知道他险些被杀全是因为张英风死前留下了三个泥人蜡像。我和西门吹雪看过,里面便有麻六和王总管,只是最后一个人像被压毁。我打算去寻那泥人张。若是泥人张捏复蜡像,我们便可以知道到底这第三个人是谁!只是我刚刚进城,这江湖上的人便尾随而来,开天掌卜巨,唐门唐天纵都追在我身后。”
既是要去寻泥人张回复蜡像,就绝不能带着尾巴。陆小凤身上带着观战的通行之物,江湖中人的眼睛都盯在他的身上,这事着实有些难以解决。
花满楼正在思索,灵素眼珠一转,微微俯过身在花满楼身边说了几句话。花满楼听了,忍不住敲了敲灵素的额头,笑了出来。
灵素三人从茶馆里出来,直奔花家铺子。过了两盏茶,便见他们三人乘着马车直直地奔往了城郊小庙。那盯梢之人有一半追着那马车而去,还有一半心思深些的,担心是诈,便与同行之人分头行事,留下几人仍旧盯着花家铺子。
花家铺子主要经营的是富贵人家的成衣与女子首饰,这时候正是生意好的时候。进出来往的富家夫人不少,也有那家中殷实的妇人会带着老伴、女儿来这铺子中逛逛。
那几个留守的人等了一会,除了一对衣着华贵的普通夫妇带着待嫁女儿来添首饰外,便只有几个奴仆进出。不由有些放松了精神,三三两两聊起了天。
直走出了两条街,那穿红涂粉、身姿丰满的贵妇人方才抬起手抚摸自己鼻下,微带不满地开了口:“为什么是我扮妇人。明明花满楼没有胡子。”
“谁让陆小凤的名声太响,江湖上认得的人太多呢。”那女儿看着十七八岁,面目白皙温婉,颇有姿色,可这一开口,声音赫然便是灵素。“况且这易容乔装之事,不单单是变换外貌,这举手投足之间的姿态才最是要紧。七哥与女子接触怎及陆小凤,要扮这中年贵妇,你可不正是最好人选?”
原来这扮作一家三口的正是灵素三人。这便是灵素与花满楼两人所说的应对之法。
陆小凤心知灵素偏心花满楼,不愿委屈他,只剪了自己的头发泡过药水,替那花满楼细细装扮成了个三十六、七岁的豪富。对自己灵素远没有这份细致心思,剃了他的胡子,又用随身药物在他脸上涂涂抹抹了一番,就把他装扮成了这么个艳俗妇人。但这事说了也无用,陆小凤只得自认倒霉,埋头赶路。
泥人张其实并不难找。这样闻名京城的手艺人,就算是在街边来回跑着的顽童,都可以告诉你他家在哪。灵素三人顺着樱桃斜街向后走,进了那金鱼胡同,来到了一个挂着大大的“张”字的招牌下。
门是黑漆大门,门是半掩着的。陆小凤轻敲了两下门板,将门推开,迈步便打算往里走。灵素与花满楼同时在这一瞬间变了脸色:“慢着。”
“怎么了?”陆小凤一脚迈在门内,听得花满楼的低喝,又收了回来。
回答他的是灵素:“有很重的血腥味。里面的人只怕处境不妙。”灵素不提如何不妙,但陆小凤知道,能让灵素与花满楼都沉了下脸,只怕血腥味已是极浓,泥人张只怕已是死了。这屋子半掩,不定后面又是有些什么陷阱。
陆小凤皱起了眉,看了看花满楼与灵素。伸手比了比那后院方向,灵素心领神会。三人放轻了脚步,飞身从那后墙跳入院中。
院中的血腥味比门前强了何止十倍,灵素几乎要为这股血气熏得晕过去。灵素三人循着这股血气来到井边。
井里的水已是不能喝了,因为这井水已全成了血水。四具尸体泡在其中,有老人,有女人,还有孩子。泥人张一家已是悉数被人灭了口。
灵素的眼睛有些红了,她的手微微发着抖,对老人妇孺也能下此毒手,简直是禽兽不如! 花满楼握住灵素的手,无声地安慰着她。
陆小凤恨恨地开口:“不要让我知道这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否则我也让他尝尝这井水的滋味!”
那人显然在发现张英风留下泥人之时,就已经做齐了准备,派了人将这张英风出身的泥人张一家悉数灭了口。如此,就算不幸没有杀了严人英,此事也不会有走漏之嫌。这幕后之人下手之狠绝果断,几如地狱爬出的恶鬼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捂大脸扭粗腰嘤嘤
☆、42江湖群雄夺缎带(倒V)
灵素三人心中下定决心,必不会放过那幕后黑手。这时突然听得前院传来一声响动,似乎是有人藏在那屋下的柴堆后。
陆小凤的反应最快,眨眼间便探手自门后拉出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老人似乎被吓得不轻,面色青白,干裂的唇微微发抖,眼神满是恐惧地看着灵素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