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晋嗤笑,捏住她下巴打量她,“行啊,不赖啊,仗着大了肚子,都敢跟爷谈条件了。瞧爷怎么收拾你。”
襟上扣子被扯落,他俯身张口咬下来。
她疼得一缩,被他扣住手动弹不得。
赵晋瞧那团儿起势越来越喜人,心里邪火直往上蹿。
才要再咬两口,忽听外头一声尖叫。
小丫头向来不敢这么没规矩,这一声叫的突兀,令赵晋立时沉下面容。
片刻,外头窸窸窣窣响动个没完。赵晋起身喝问:“什么事?”
金凤推门进来,脸色难看得紧。
发财、小丫头等人都在门外,瞧着地上什么东西瑟瑟发抖。
金凤硬着头皮上前,“爷……爷,隔壁王家的猫……”
赵晋听她支支吾吾,不耐地横她一眼。
柔儿尚在系衣扣,背着身不敢转过来。
金凤道:“王家的猫掏了咱们后院儿墙根下的老鼠洞,那猫儿揣崽子了,刚才突然、突然从房梁上掉下来,底下全是血。”
柔儿手上动作猛地顿住。赵晋沉声道:“说下去。”
听金凤续道:“适才发财把老鼠洞挖了,里头找见半根参须子。奴婢瞧了眼库房,上回放架子上的两盒参,其中一盒折了半根,许是、给老鼠刨了,不知、不知其中有没有关联。”
她不敢咬死说那人参有事,事关重大,三姨娘的死,还有后来赵晋血洗院子,一幕幕往事还仿佛就在眼前。她怕极了,怕万一真是这参有事,她从前逃过一劫,还能再好运的逃过第二回 吗?
金凤话音刚落,就猛地跪了下去,“爷,爷……”
赵晋端坐在炕上,拳头攥得发白,他不怒反笑,那笑冷嗖嗖瘆人,“喊福喜进来,给我查!”
他话落,“砰”地一声炕桌随之翻滚在地。
他一脚踢开地上那些碎瓷站起身,气息凛然跟刚才与柔儿畅想儿女之事时的模样完全换了个人。
他去警告过四姨娘,就怕那蠢货猪油蒙了心动什么鬼主意。不料他倒把她想得简单了,连送到他眼皮子底下的东西都敢做手脚。
也是他大意。想到那些东西送过来,一直就摆在屋里。陈柔也不知碰过不曾,有没有沾上有毒的东西。
他提步朝外走,院子里跪着小丫头和发财,见他震怒,头都不敢抬。
他瞧着地上那只挣扎在血泊里还没死透的猫,地上半截老鼠的残骸。
他见过更残忍更血腥的场面,可没一个片刻,比此刻更让他觉得心寒。
福喜很快就进来了,身后还带着几个眼生的侍卫。
赵晋立在阶前,道:“留几个人,将这里查验一遍。福喜立即回家,把咸若馆围起来,仔细搜验。”
他甚至不等确定是不是老参有问题。他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柔儿扶着门框站在里头,她身子发颤,开始后怕起来。
这个孩子虽还没落地,可自打她知道腹中有了,就一日日盼着它快快长大,想瞧瞧它是什么样子。
她被买来的目的就是生孩子的,是她的宿命、她的本事。她没招惹任何人,为什么别人却不放过她?
赵晋回过头,见姑娘踟蹰地立在那,那双清亮的眼睛蒙了层水雾。他抿唇沉默,没有出言安慰她。
此刻他努力控制着情绪,怕自己太过激涌的怒火吓着了她。
她微微隆起的肚子里,是他珍而重之的宝物。
他不容许,不容许有人对它动歪心思。不论那是谁,他定要对方知道,生了这样的邪念,将付出什么代价。
库房大门打开,她的东西原本少的可怜,如今堆在里面那些东西,都是为了孩子的到来置备的。脚步纷纷杂杂,有人来来回回的倒腾着里面的物品。
所有东西都被抬到院子里,用几床旧被子垫着。那几个人明显训练有素,手里垫着布巾一样样摊开里面的东西。片刻外头又请来了两个郎中,战战兢兢被推到那些东西面前,叫他们仔细验看是否掺了毒物。
赵晋坐在明堂椅上,端沉如水,一言不发。柔儿被金凤扶进房中,她坐立不安,捧着热茶几回递到唇边又忍住了没有喝。
适才赵晋遮着她的视线,她没瞧见那只猫的惨状,依稀瞧见半片染了血的砖,她抱着肚子,隐隐觉着抽痛。
害怕。她太害怕了。
过往十七年她的世界简单得像张白纸。
没想过自己会落进这复杂的漩涡里,面对这么可怖的现实。
想要她孩子命的,是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四姨娘吗?
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外头的人终于有了发现。
郎中哆哆嗦嗦被推进来,躬身给赵晋行礼,“赵、赵爷。”内宅秘辛,见不得光的事情太多,郎中不是没见过这些事,但眼前这位实在不是一般人,浙州赵家多大的势,他担心会被灭口。
赵晋不言语,甚至眼皮都不抬。他垂眼坐在那,像座凝固不动的雕像。
身后侍卫喝了一声,那郎中打着哆嗦自行说了起来,“小人看过了里头的东西,其中几件,盛装的盒子里有汤水干涸后留下的印子。小人嗅了下,又用药水试验,发现、发现是种叫无子草的药……那盛着老参、布料及一应东西的盒子都泡了这药,应是撂了一晚上风干了,兼之这些日子一直雨雪不断,所以大伙儿那时没发觉那水印子异常。”
不等赵晋说话,金凤已急着问道:“这药是毒吗?是怎么个用处?对我们、我们奶奶的胎有没有影响。”
其实真相已明了,可有些事必须问个清楚明白。
那郎中为难地瞧了她一眼,头垂得更低了,“无子草毒性弱,对常人影响不大,若是孕妇碰了,会造成气血紊乱。若是多次接触,就会血崩。适才那猫儿,应不是头回碰着染了无子草的老参了,老鼠吃了参,体内带药,猫多次抓捕洞里的鼠,这才落胎……”
他说出“血崩”二字,金凤脸色立时白得不剩半点血色,她身子晃了晃,仿佛看见那个血崩的三姨娘惨死的模样。
她腾地跪下来,再也没有力气和勇气问下去。
身后有一只手扶住了她。金凤抬眸看去,见是陈柔,一脸平静,眼神坚定,扶着她的手臂,示意她起来。
赵晋也在瞧她。
初闻这么严峻的消息,她的表现出乎他意料。
她没有哭闹,没有慌乱,也没有求他做主。
她这么安静,若不是突然扶住金凤,甚至没人发觉她走了出来。
“姑娘……”金凤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她恐惧,恐惧到小腿打颤,站都站不起来。
柔儿朝她点点头,然后将自己的袖子翻起来,伸出白嫩的胳膊,对那郎中道:“还请先生帮我看看,有没有受那药性影响。”
赵晋瞧她举着手臂,就着门头射过来的光线,瞧见那只伶仃的手臂那样纤弱,好像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它折断了。
郎中视线瞟向赵晋,等他的示下。赵晋抿唇点了点头,郎中飞快回院中就着廊下的水盆洗了手,又再三擦拭过,隔着条帕子按住陈柔的手腕。
他切脉切的比往常还仔细,屋中静极了,没有一个人出声打扰。
所有视线都停在柔儿那条手臂上。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好生剧烈。
郎中换了个方向,又诊她的左腕。
等脉象切完,郎中又问了她几个问题,“可有乏力,可有头晕,可有腹痛、可有见红?”
柔儿适才腹部抽痛了一下,她描述那痛感,“刚才它动了一下,腹下跟着抽动,很轻微,但有点痛。”
赵晋握着椅子的扶手,指头紧攥,掌心都渗出汗来。
郎中说,“这之前,可有异动?适才情况突发,夫人兴许是出于心急,一时动了胎气。”
柔儿放心下来,理好袖子擦了额上的汗,她转回头,扯开唇角朝赵晋笑了笑,“官人,孩子没事。”
赵晋想回以一笑,可他发现自己的脸早就僵了。他笑不出,瞧着她渗了汗珠的鼻尖晶亮,他知道,她适才该有多害怕。
她很勇敢,即便怕成这个样子,仍然镇定的和郎中详细说明情况,确认她腹中的孩子无碍,她才露出几分倦态。
就在这时,外头响起步声,福喜径直闯进院子,立定在门前,“爷,咸若馆诸人皆已关押,护院们在西窗盆景里头挖出了一味药物及一道诅咒用的符文。”
赵晋缓缓站起来,他提步朝外走,同时问道:“尹留仙何在?”
福喜道:“四姨娘吵闹不休,小人们没法子,只得堵了嘴锁在房里。”
赵晋点头,几步走到院中。瞥见地上摆着的那些东西,淡声道:“把这些都烧了。库房里里外外都熏一遍,确保无碍,另置一套新的送过来。”
福喜应下,又问:“爷,那这院里的人?”
按惯例,所有下人都留不得。
赵晋回身,瞥见柔儿立在明堂正中,正举目望着他。
她这样纯善,定然不忍身边的人丧命吧。
她甚至在这样的时候,还去搀扶金凤,用笑容安抚他。
赵晋收回目光,别过头冷声道:“暂先绑起来,待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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