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廉氏的不可理喻令常乐侯顿时火冒三丈,高高地扬起巴掌。
“侯爷好大的威风!您打死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嫁给这样的窝囊男人,眼睁睁看着我受憋屈也就罢了,还胳膊肘向外拐,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廉氏抿得油光水滑的发髻散落下来,横眉立目,掐腰挺胸,一副狰狞泼辣之相,哪里还顾忌往日脸面?
褚月华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原本我被逼无奈,只想讨要回店铺与田产,作为日后的安身立命之本的,既然舅母这般斤斤计较,那就清算吧。香沉,将我住进侯爷府这几年添置的家当全都搬出来!”
“是!”香沉终于觉得扬眉吐气,利落干脆地应答一声,与香澈两人进屋,一会儿便抬出一口樟木箱子来,放在中间,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我家小姐每年每季可以添置衣裳里里外外各三套,逢节或宴会添置过五套衣裳,进府五年,所有针头线脑也全都在这里了。”
常家几位爷倒不觉怎样,几位奶奶却不约而同地轻呼一声,廉氏这也太刻薄了!寻常百姓人家但凡日子过得去,也断然会给自家小女多添置几件新衣,打扮得花枝招展,自家府里的丫头每年每季也要按照惯例各添置三套冬衣夏裳,更遑论是跟着主子人前走动的体面丫头。月华所有的家当竟然只有一箱而已!连个体面丫头都不如!这些值不得几两银子的脸面功夫廉氏竟然都舍不得做?
廉氏脸上青红一片,恨得咬牙切齿,偏生都是事实,反驳不得。
月华继续道:“我的饭食午餐最为丰盛,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厨房里得了凌烟表妹命令,肉菜一天不得多于二两肉,米饭不得盈碗。我身边的两个丫头,一个婆子就都按照与我相同的标准,五年一共不足两千天,这些便是我所有花销,在此基础上翻五倍,作为报答舅母养育月华的恩德,所余数额,麻烦舅母如数返还吧?”
这一番话,可谓是实实在在地打了廉氏的脸,将自己这些年来在侯府所受的苛待一并翻开,晾晒在了众位爷的跟前。并非月华小肚鸡肠地锱铢必较,而是不将廉氏苛待自己的作为摊开来,廉氏那样叫嚣,众人会以为她褚月华忘恩负义。
五夫人丁氏还不待廉氏狡辩,就当先义愤填膺地出声道:“都说长嫂为母,我们妯娌几人都是将大嫂放在心里尊重,但是大嫂这番所作所为的确令人心寒。月华是没有了娘亲,但是她还有我们这些舅父舅母,大嫂若是觉得无力抚养,尽管知会一声,我们接走就是,怎的让孩子吃了这多苦楚?今日还让我们怎样帮你说话?”
三夫人李氏因为自己老爷在跟前,闭了半晌的嘴巴,不敢多嘴揶揄,现在丁氏一开口,她立即便按捺不住,落井下石道:“弟妹说得轻巧,我们若是接走了月华,她还如何有借口贪吞四姑奶奶的细软财物?如今已经将月华逼出侯爷府,还紧攥着不放,有些说不过去吧?”
言罢抬眼看看三爷,见他并无怪责之意,胆子就立即大起来,得意洋洋。
众人一表态,廉氏便完全被孤立起来,纵然再巧舌如簧,那田产每年收益都是固定,而月华主仆几人花销再大,也大不过几亩田的粮米,更何况还有账簿在手?
五爷轻咳一声,也表了态度:“大嫂,这事若是见官,到京兆尹那里,可就不是我常家的家事了。若是万一太后她老人家再过问起来,你想,对孩子们的前途,是不是......”
五爷至信这话说得极透澈,一句话就捉住了廉氏的死穴,若是廉氏仍旧还想不通的话,那就太过于愚笨了。廉氏对于利弊权衡方面那是千伶百俐的人物,尤其是凌烟如今正得太皇太后赏识,她千方百计是想将她送进宫里的,最不济也要让太后给指个好人家。若是因为此事惹恼了太后,那岂不全都泡汤了?
她一咬牙,极不情愿地将随身钥匙交给身边最得力的婆子,咬牙不甘心地叮嘱道:“将我房间里那个描金牡丹的妆匣拿过来。”
婆子领命,一溜小跑地去了,廉氏颓然地靠在常凌烟的肩上,想辩解什么,挽回自己的颜面,偷眼看一遭众人的脸色,终究是觉得说什么都是枉然,今天自己算是一头栽进褚月华挖的泥沟里了。
婆子将妆匣捧过来,廉氏向着月华的方向努努嘴,婆子将匣子直接递到了月华的手上。月华不放心地打开来一一查验,里面正是褚家的地契与店铺印章。这些年里月华已经将母亲留给自己的这些财产铭记于心,略一翻看,就知道差不许多。
香沉走过来,接过沉甸甸的匣子,严严实实地抱在怀里,激动得热泪盈眶,几乎当着这多人的面就痛哭出声,自家小姐终于否极泰来,见到黎明的曙光了。
“这里的确是母亲留下的田产契约与店铺印章不假,请问舅母,收益银两呢?”
廉氏立即尖利地叫嚷起来:“褚月华,你是要赶尽杀绝吗?”
月华无辜地眨眨眼睛:“我只是讨要原本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怎么到了舅母这里,就变得十恶不赦了?”
原本,的确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在廉氏的心里,褚月华这就是忘恩负义,要将她逼上死路。她挺胸抬头,理直气壮地指点着月华的面门,几乎目眦欲裂。
“我辛苦抚养你这多年,花你点银两那也是天经地义!哪里有讨要回去的道理?今日侯爷府分文没有,将你的田产归还了你已经是抬举,你还想要怎样?”
廉氏知道这些年里的收益账簿就在三爷五爷手中,谎言轻易就会被拆穿,自己无法赖账,也无理反驳,便索性撒泼耍刁,要逞无赖了 。月华苦笑,知道同她辩驳再多也是无济于事。廉氏那就是认定全天下人都对不起她,她怎样做都是理所当然。
几位舅爷也都为自己说过好话,此时袖手旁观,按说月华是应该见好就收,但是偏生廉氏这般嚣张,令她不由就回想起这几年里受到的辱骂与苛责,历历在目。
她脸色逐渐冷起来,廉氏能够感觉到她脸上的水正在逐渐凝滞,慢慢地结成冰花,那股寒意直接透进她的骨缝里来,刺得生疼,常凌烟搀扶着的手又有些发颤,也跟着冒出寒气来。
“既然舅母不认,我不介意与你对簙公堂,到府衙跟前跪上几天,击鼓鸣冤,让京城里的百姓都来评说,指点指点月华,我究竟应该怎样!香沉,香澈,魏嬷嬷,我们走!”
李氏见事情闹大,忍不住喜上眉梢,恨不能头前敲锣打鼓地喧闹一番,吸引了闲杂人等前来看个热闹,让廉氏的名声就这样传扬出去。
丁氏却是身形一晃,上前拦住了月华的去路:“丫头,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呢,你为了解一时之气,我们理解,但是你这样做,岂不是要将你舅父置于不堪境地?且待我劝说劝说你大舅母。”
她还未劝说,常乐侯已经开了口,声音里带着颓丧与灰败,仿若深秋里墙头上一株枯黄的野草,满是凄凉与哀伤。
“廉心,财物与侯爷府你选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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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少年帝王陌孤寒
斗志昂扬的廉氏顿时就好像被人敲了一闷棍,整个人都懵了,眼前仿佛有金星飞舞,四周一张张讥诮的脸都开始围着她旋转。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常乐侯,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你说什么?”
常乐侯并不敢看她,却依旧是斩钉截铁:“你若是不肯将银两拿出来,我也无可奈何,你便带着银两离开我侯爷府吧?我作为长兄,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不住智柔。”
月华不明白常乐侯口中所说的“对不住”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就猛然被廉氏惊天动地的厉声长嚎吓了一跳。那一嗓子,尖利而高昂,就像突然炸响,直冲云天的烟花“窜天猴”一般,带着长长的尾音,拔高上去,而后一波三折地落下来,几乎是用尽了廉氏所有的气力,然后她开始低声地哭诉,掐住了嗓子,一唱三叹,上气不接下气,那怪异的腔调随时都要销声匿迹在她的嘴里。
“我苦心苦力地为了这个家,到头来竟然落得这样下场,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廉氏终于使出了她的杀手锏,寻死觅活,顿时常凌烟与跟前的婆子乱成一团,拽胳膊拽腿,齐声劝解,哪里还有一丝半分侯爷夫人的威严?
常乐侯长叹一口气,面上明显有些不忍,强忍了站在原地,像一根腐朽的木桩。
褚月华突然就开始后悔起来,犹豫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自己是不是应该明哲保身,抱着拿回的家当转身就走,再不趟侯爷府的这池浑水?这样多此一举,对于舅父来说,是好是坏,可能还未可知。
常家的两位太爷此时也看不过去,将手里拐杖一点地面,沉声道:“至仁家的,如今当着众多弟媳以及晚辈的面你这样折腾,还要不要颜面了?让小辈以后出了这个门还如何做人?”
廉氏自己闹腾得欢实,除了女儿和下人竟然没有一人上前劝解,自己也有些尴尬,又不能果真离开这侯爷府,闻言摸一把泪,逐渐止住了啜泣,仍旧不肯低头:“这些年里侯府开销太大,凌睿他去书院读书上下打点更是所费不菲,银两的确是花销得所剩无几。她若不依不饶,就扒下我一层皮来抵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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