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呈因一时愣住,“你这是做什么?”
怕她知道自己现在这般模样而再度伤心,他只能闭眼摇了摇头,装出一副高深莫测,不可描述的样子。
待睁眼后,他又抖着机灵的耳朵,接着前头的话:“今早冯大哥都问到府里来了,说外头都已经传遍了,我都听见了。”
说着,他又紧张地扯了扯荣呈因的衣袖,急切地问道:“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自然是假的!”
荣呈因矢口否认,双手叉腰正想好好教育他一番,却被急急忙忙赶过来的红雨打断了话头。
“小姐,宫里,宫里来圣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双更,下一章九点上~
第四十一章
宫里来圣旨了,封荣呈因为邵阳县主,赐封地,邵阳县。
对此,荣呈因自己是没什么惊讶的,陶珏的做派,她最清楚不过。
倒是荣呈言,在大监走后,拿过她手里的圣旨,横看竖看,怎么都不肯撒手。
荣呈玉劈手夺过,想扔不敢扔,只能憋着一口气,将东西塞还给了荣呈因,眼不见为净。
“邵阳县主?”荣呈言歪了脑袋去瞧她,嚷嚷道:“你方才还说那都是假的,可现在圣旨都下来了!”
是啊,连荣呈言都知道,封县主的旨意下来,下一步,可不就是要赐婚了吗?
只是如今恰逢皇后殡天,赐婚的旨意,应当会再过个把月再下来。
“你有完没完,叫她自己冷静冷静,你给我读书去。”荣呈玉看她脸色不大好,便先赶了荣呈言出去。
荣呈言杵在那里撅着小嘴,独自发着脾气。
过了个年,他其实脾气已经收敛了许多,先头一有不快便会跑出去,现在倒是只会在自己院子里哼哼唧唧,自我排解了。
荣呈玉见荣呈因手握圣旨,却一脸茫然,便知自己现在不该再去打扰她。
从前他同意陶珏带她走,是因为他不想叫她再呆在京城。京城人多嘴杂,她身世的秘密随时都有可能兜不住。
可现在荣呈因已经知道了这些,她全都知道了,那他荣呈玉还有什么好怕的?
可惜为时已晚,想叫皇帝收回圣旨,那是不可能的。
他只能寄希望于荣呈因是真的喜欢陶珏,那样,她以后的日子,才不会那么难过。
可她喜欢吗?
从前那些日子,她和陶珏每日在自家后门巷相遇之事,他全都知道,也都默许了。因为他知道,那时候的荣呈因需要陶珏。
那段时日里,她是真傻也好,是装疯卖傻也罢,他都纵着荣呈因,因为那是他妹妹。
可现在,他知道荣呈因并不傻,那当时的她是真的需要陶珏,还是只需要利用陶珏来为自己找出父亲去世的真相,就很难说了。
京城里消息四通八达,不消多少功夫,事情就传开了。
荣安侯府的三小姐,当真要嫁去东郡做王妃。
铜镜前,荣呈因散了发髻,三千青丝柔顺地垂在腰间,缠绵盘绕。
她抬了抬下巴,通过镜子,斜眼看着脖子上那些深深浅浅的咬痕,不禁有些泄气。
也是,都这样了,她不嫁给陶珏,还能嫁给谁去?
可是,当真要一辈子都做他掌中的金丝雀吗?她甘心吗?
这么多年,从当初跟在爹爹和哥哥姐姐身边牙牙学语,到后来去上云家的学堂,再去东郡苍南山书院,这一年年的书读下来,最后却只能做个囿于象牙塔间的宠物,她甘心吗?
“啊!”
原本寂静的屋外忽然传来红雨一声惊叹,荣呈因心下一惊,正要起身去瞧,便见一截修长的手指掀开早已垂下的薄纱帘子——
陶珏穿了一身月白直襟长袍,腰间佩了祥云纹墨玉,束发玉冠,闲庭信步,缓缓向她走来。
一套动作自然地像是本该如此一般,若不是红雨在外头急了眼,荣呈因还当真以为他是光明正大进来的。
她摆摆手,红雨见了,只得重新摆好帘子,无声退了下去。
陶珏在她身边坐下,望着铜镜里的人道:“他们都说,这翻.墙的乐趣,与寻常不同,我从前不懂,如今看到阿因,倒是略有些明白了。”
荣呈因扣下铜镜,与他对视。昏黄油灯下,黑发如墨,朱唇轻启:“你明白什么?”
陶珏揽过她的腰肢,与她贴近了几分,“自然是,玉砌雕阑新月上,旋暖新炉温斗帐。”
说罢,陶珏将脑袋埋在了荣呈因肩上,深深嗅了嗅,感叹道:“柳生诚不我欺。”
都是读过书的,荣呈因自然知道他话里的流氓意思,登时红透了半张脸,推搡着他的脑袋,有意胡扯些来引开他的注意:“今日宫中来宣了圣旨。”
“我知道。”
“说皇上封我做县主了。”
“我知道。”
“封的是京城附近的邵阳县。”
“我知道。”
陶珏一口一个“我知道”,不安分的手丝毫没停下乱动的节奏,荣呈因气结,语气略重了些,呵道:“陶珏!”
闻言,他的动作果然收敛了很多,只是虚虚地抱着她的腰,抬起头来看她,认真道:“我在。”
见他老老实实乖顺无比,荣呈因刚上来的脾气霎时又少了一半,她别扭地动了动身子,说:“可是,你都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陶珏顿了顿,一双狭长的凤眼定定瞧着她。
屋里再次回到伊始时的寂静,若不是陶珏真真切切地就坐在她眼前,她都该恍惚方才是不是一场错觉罢了。
他不言语,荣呈因便也不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才巧有清风吹过,掠响一树早春梨。
“阿因不愿去东郡。”陶珏低沉的嗓音随着风声响起,却不是问句。
这般呢喃低语的缱绻,叫荣呈因小吃了一惊。
不论何时都犀利精明的一双眼,如今却似蒙了尘。
纵是再熟悉他不过的荣呈因也不得不承认,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陶珏。
出人意料地,他没有再做什么偏激的事,只是笑看着荣呈因,万分温柔道:“阿因不去东郡,那我就留在京城好了。”
荣呈因微微皱眉:“你疯了?”
他是东郡王,是整个东郡的掌权者,他怎么能一直呆在京城呢?
“是啊,他们都说我是个疯子,阿因还是头一回知道吗?”他圈着荣呈因,将她一步步抱紧,嘴唇贴在她的耳畔道,“阿因既然不愿嫁,那往后,我就同现下一般,日日翻.墙过来,陪着阿因,做阿因芙蓉帐中唯一的面首。”
荣呈因赶紧捂住他的嘴,同他大眼瞪着小眼道:“你胡说什么?!”
“我从未有半分胡说。”陶珏眼底的执着和认真叫荣呈因有些害怕,他就着荣呈因娇嫩的掌心,一字一句道,“若是阿因不愿嫁人,面首只能有我一个,外宠也只能有我一个,若是有其他人,我定会叫他——”
这话真的越说越过分,荣呈因干脆捂紧了他的嘴,叫他不能再说。
陶珏笑了笑,拉下她的手,“我了解阿因,就如同阿因了解我一样。你不想被庭院束缚,不想跟世间万千女子一样,后半生都困在家常琐事中,你有你的理想,你的抱负,阿因,这些我都懂。”
“我答应你,你担心的这些,永远都不会发生。等到了永安,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都顺着你,都依着你,好不好?”
这样正经的陶珏着实少见,荣呈因看他半天,紧绷的神色总算出现了丝松动,她支支吾吾道:“可我根本,根本不是荣家真正的小姐,你也不介意吗?陶珏,我可能,可能再也不会像从前那般了。”
“你当我喜欢的是什么?”陶珏刮了刮她的鼻子,“荣呈因只有一个,从前往后,都只有我面前这一个,我早就捧在掌心里,认定了的。”
“如果荣三小姐这个身份已经不能再给你从前那般的骄傲,那往后,就由东郡王妃来给。”
陶珏亲了亲她的鼻尖,一手隔着薄纱似的寝衣,四处游离,大掌滑过的每个地方都跟着了火似的,百般难受。
“水。”
荣呈因承认,最后的这一句话,叫她动容了,她迷离着眼睛,低低唤了声。
“给你。”
陶珏没去够桌边的茶壶,反倒欺身而上,用另一种方法给她渡了水。
被扣下的铜镜未能映出两人姣好的身影,倒是一旁不明不灭的生生灯火,将这鲜活场面,一丝不差地投影到了小窗上。
……
陶珏不知是何时走的,荣呈因醒来时,枕边只剩一点余温。
红雨低头在屋中理着东西,见她醒了,三两下跑到她床边,哭丧着脸道:“小姐。”
知道她这是为自己担心,荣呈因揉了揉她发顶,“没事,我心悦他。”
何况,两人也的确没到那一步。
终究是没成亲,荣呈因不肯,陶珏也舍不得。
主仆俩谈话间,荣呈燕匆匆忙忙赶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云照。
许是都听说了昨日封县主之事,今早便都赶来关心她了。
最气愤的莫过于荣呈燕,昨日她在家中用了午饭,这前脚刚走,圣旨竟然后脚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