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婆小声提醒:“王上,就看婆罗贺摩天能不能请的回来了。”
西凉原本信奉天、鬼、神,崇尚巫术,自迁到河西后,沿着丝绸之路开始接受佛教。
耶律王室为了统辖民众,巩固皇权,对佛教十分虔诚尊崇,宗教融入国事政事家事,几乎到了事事都要问佛的地步。
所谓婆罗贺摩天就是梵天四面佛。按照西凉习俗,孕妇生产之前都要由女性亲友从寺庙里请一尊婆罗贺摩天,设香案供在产房里,再焚萱兰草保佑生产顺利,母子平安。
而王室的婆罗贺摩天是要从西凉佛教圣地——海都山请回来的。
如月本来还有三个月才到预产期,所以此次出来并没做这方面的准备,可自几天前如月胎动异常,耶律胥就派人去百里之外的海都山请神像,人马一走四五天,现在还没有信,怎么教人不忧心。
此时,如月叫喊的声音越来越小,可以料想她已经奄奄一息,岌岌可危了。
“到底人在哪里了?”耶律胥匆匆站起来,大力掀开帐帘,大雨瞬间将他淋湿,他问:“海都山的人还没回来吗?”
宫人侍卫都请耶律胥回帐内,以免受凉伤了身子,耶律胥急道:“我生病了怕什么,我就怕如月她…”
耶律胥不敢说下去了,就在这时,只见天地连接一线的地方,浓厚滚滚乌云之下,一队人正侧马扬鞭朝营帐赶来,那扬起的旌旗正是去海都山的队伍。
“快!随我来。”耶律胥疾步跑下主帐,拽过坐骑翻身而上,带着人飞快迎过去。
隔着雨帘,耶律胥看不清来人的模样,直至骏马踏着青草水珠到了跟前,耶律胥大吃一惊:“燕夫人?!”
眼前的人浑身湿透,避雨的帽子衣物仿佛是摆设,被大雨浇打的面颊惨白无色,耶律胥险些没认出来,这居然是阿桃。
日前如月即将生产,要去请婆罗贺摩天,阿桃自告奋勇。
如月本是不想劳累阿桃的。毕竟今夏草原天气不稳,时常有暴雨,海都山虽然不远,但一旦大雨袭来,路上还是很危险的。
可阿桃满不在乎了,她拍着胸脯说:“都说梵天神要身为女子的亲友去寺庙中请,你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就是我去的,是不是格外顺利?所以这次呀还是我去,保证你来一个又白又胖的儿子,凑成一个“好”字。”
随后,不等如月阻拦,阿桃她迅速换了件宝蓝色的骑装,挑选了一匹最迅猛的坐骑绝尘而去。
“王上,还来得及吗?!”
阿桃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将一个包袱从身上卸下来交给耶律胥。
“来得及!来得及!”耶律胥来不及多说感谢的话,只简单地说了句:“还请夫人快回去更衣。”随后带着神像调转马头朝营帐冲去。
阿桃马不停蹄奔波四天四夜总算是赶上了,她一手勒住缰绳,一手在空中甩了一下马鞭,马鞭截击雨水,发出一声清脆的空响。
“哈!”阿桃开心地笑了,回头对身后的人道:“看,我就说赶得上吧。”
彭和尚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大喇喇地揉着鼻子,喊道:“快些回去吧。我得好好喝一口热酒暖暖身子。”
“行了吧,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酒肉和尚?”薛书生在雨中还不忘拿着扇子装酸,可他好几次居然没把折扇打开,彭和尚指着他那滑稽样哈哈大笑,“要不是我一口气冲上海都山的梵天寺,你们现在还在山脚下转悠呢。”
他们两个斗嘴不是一天两天了,三年以来,若是哪天不吵架不说旁人,他们自己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阿桃笑而不语,骑马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芸娘这边准备好了热水和姜汤,等阿桃一回来忙给她换上干净的衣服,“热水都给王后生产用了,夫人将就一些吧。”
阿桃正拿着手巾浸在水盆里,听到这里,她停住动作,直起腰来,犹豫地看着那盆热水。
芸娘笑道:“没事的,这一点算不得什么。”
相处这些年,芸娘太懂阿桃了,别人对她一点好,她就会奉上十倍的好。
三年前如月刚来到西凉,耶律胥册封她为王后,三年里如月对阿桃颇为照顾,饮食起居与西凉王族无异。
所以,阿桃愿意冒着风险为如月跑一趟海都山,芸娘一点也不意外。
就当阿桃在换衣的时候,外面有宫人禀告:王后顺利生产了,是位皇子。
“太好了!我就说是个男孩。”阿桃扔下手巾要去看如月,宫人劝道:“王后是早产,现在是已经睡了,夫人还是改日再去探望吧。”
“也是。”阿桃双手交叠放在胸口,向来者还礼,“还请待我恭喜王上和王后。”
宫人微微颔首,退下了。
阿桃兴奋地搓着手,一跃跳到榻上,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头来,对芸娘:“这样一来,我又可以当干娘了。”
芸娘一面收拾阿桃的湿衣服,一面柔声道:“夫人又要捡起换尿布的手艺了。”
说起来奇怪,如月的第一个公主格外娇气,整日除了睡就是哭。除了父母,谁碰都不行。宫女每次给她换尿布都要耗费好长时间。偏偏那孩子对阿桃极其亲近,她一抱公主就立马不哭不闹。
于是,给公主换尿布的工作就落到了阿桃的身上。
阿桃到不觉得麻烦,反而乐在其中,此时芸娘提起这节,阿桃抚掌道:“说不定弟弟要比姐姐懂事,不用我出手了。不过,多练练没什么,日后我和珩郎有了孩子,就不会手忙脚乱了。”
芸娘背对着阿桃在干活,听到这里,身子一滞,鼻尖有些酸意。
三年了,阿桃居然还没拐过弯来,她还执着地相信燕珩活着,哪怕三年中没有收到只言片语,她也从来没有动摇过。
芸娘擦了擦眼角,回过身来但见阿桃捏着一支毛笔,从床前的案几上捡起一本手掌大小的册子,翻开最新的一页,在第一个“正”上画下最后一道。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天。”阿桃捧着那个本子,自言自语道:“珩郎说短则三年,长则五年,他就会回来。他定然舍不得我等五年,所以,我猜想他应该快回来了。”
阿桃扬起头来,问芸娘:“姑姑,你说,是不是?”
芸娘看着阿桃,看她眼中氤氲着满满的希望和期盼,赤子之心那般虔诚,芸娘如何舍得叫她失望,只能勉强地嗯了一声。
阿桃笑逐颜开,将那写满时间痕迹的本子放在心口,满意地躺在床上合上了眼睛。
不知在今夜的梦里,燕珩还会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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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月诞下皇子后,耶律胥便宣布册为太子,各地源源不断地送上贡品,耶律胥全部赏赐给了如月,堆得宫中的库房都放不下了。
那日,如月邀请阿桃进宫赏鉴那些贡品,在众多的金银玉器中阿桃看到了一幅画,画上有一片金灿灿的菊花中,其中有几朵开始凋零,零星的花瓣落在一架古琴上,人去琴在,物是人非,凄凉肃杀,功力深厚,意蕴悠长。
阿桃的目光向下,去看那画的落款,不想作画人赫然是“班苏”。
“竟然是菊煞肃秋?”阿桃将那画拿起来反复检查,思忖着班苏的梅兰竹菊不是早就流失了吗,怎么出现在西凉王宫,怕不是赝品。
如月见阿桃如此喜欢那副画,走过来对她说:“你眼光不错,这可是正品。”
如月早年在烟花地就有才女花魁的名号,能识文断字,会吟诗作赋,一点不输大家闺秀,她都这么说了,那就肯定是真的。
“这是从哪里来的?是哪个地方官进贡的?使节还在不在都城?!”
阿桃连珠炮似的发问,唬得如月愣住了,阿桃不等她发问,先解释道:“传闻说班苏的画流散民间了,但最有可能还在他自己手里啊,燕珩不是他去找师父了吗?说不定这就是线索呢?”
如月理解阿桃的相思之情,这几年对于阿桃和燕珩的事如月再清楚不过,且不说燕珩还活着这是本就是谎言,一个泡影,单凭着一幅画能找到什么线索呢。
可阿桃现在已经痴魔了,但凡有一点与燕珩可能有关的事,阿桃都不放过。
记得上个月,阿桃在街上看到一个和燕珩有几分像的男子,愣是傻乎乎地跟了一路,被人家夫人误认为是外室,差点拿着烧火棍打出来。
可要是不顺着她,阿桃就会饭吃不下觉睡不好,整个人如抽了魂一般。
如月知道阿桃是单纯的情痴,其他旁的好与不好,她一点不在乎,心里眼里只有燕珩两个字,作为朋友,如月只能由着她去了。
“好吧,我去问问。”如月投降,“但提前说好,若是没有有价值的消息,你不能哭,不能折腾自己。”
“知道了知道了。”阿桃竖起三指,眨巴着眼睛,煞有介事的指天发誓,如月没好气地拨下她的手。
“还有,这发誓的毛病也得改改,我可受不起。”
阿桃吐了吐舌头,乖乖地等如月给她打探消息。
晚饭时分,一个武将打扮的人来到宫中,如月向阿桃介绍,“这是黑水镇燕军司派来的禁官,这幅画就是他们进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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