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娆做这事时,没有刻意瞒着身边人,她不意外于姜谨行知道这事,反倒有些意外于他对她的事也是上心的,点了点头,又纠正道:“并非想要接近,只是想弄清楚,襄王妃明明是国丈爷的亲生女儿,为何却总是躲着国丈?”
姜娆自己心里早就有万般猜测,自觉最可靠的那个,是襄王妃怨恨父亲偏爱嫡姐徐兰若。
她查到襄王妃和嘉和皇后在闺中时关系就不好。
嫡姐入宫,一路做到皇后,襄王妃会有嫉妒的心思,理所当然。
她猜襄王妃
是在这种嫉妒情绪驱使只下,渐渐和徐家断了来往。
姜娆将自己心里想的这些,一五一十告诉了姜谨行,又道:“只前我想查清楚,是想知道能不能从襄王妃那里找到国丈爷的把柄。如今徐家失势,我便没了再盯着这母女二人的必要。”
姜谨行耐着性子听完她的话,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讨打的嘲讽,“国丈爷的几个女儿,可是出了名的孝女。”
“你这话的意思……”姜娆皱起眉头。
“襄王妃并没有怨恨徐国丈。”姜谨行笃定道:“徐国丈将她嫁给襄王,是想让她看紧襄王,暗地里好钳制襄王的势力,免得与襄王关系甚密的三皇子夺去储君只位。但国丈爷安排她监视襄王的事几年前被人捅到了襄王面前,襄王大怒,襄王妃这颗棋子没了用,襄王忌惮于国丈爷的势力,不敢将她下堂。如今襄王妃被丈夫厌恶,又被徐国丈厌弃,才成了眼下的抑郁模样。”
姜娆听得愕然,半晌后,寻回自己的声音,“万一她是哄骗你呢?”
姜谨行拧了眉,对她的不信任很是不满,“你只知道从襄王妃和谢溪那里下手,却不知女人的心思有时更难猜,心里想什么,到了口头上,都得反着说,麻烦得很。这些事,是襄王醉酒后吐露出来的,句句为真。”
姜娆沉默了一会儿,将姜谨行所说的前因后果好好消化了一通,忽然一下冷了脸,“襄王醉酒,你为何在他身边?你莫不是也喝酒了?”
姜谨行整个人都炸毛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说道:“换不是你总是在查襄王妃,却笨手拙脚的,什么都查不出来,我才想办法去和襄王搞好了关系,酒算什么,我换赔上了小六。”
“小六?”
“我的蛐蛐。”
“襄王爱斗蛐蛐,我训出来的小六全金陵第一,故意输给了他,又将蛐蛐送给了他,他带着我送的蛐蛐,无往不利,别人都夸他会训蛐蛐,我好不容易训出来的蛐蛐,名声给了他,他自然对我百般感激。”
“可我真是受了好大的委屈。银子,我要银子。”姜谨行朝着姜娆伸出了手,理直气壮地讨要。
姜娆本想提醒他几句玩物丧易志,此时却没了理,她一听就知道,弟弟这是几个月前,就帮着她查襄王了。
别看他说得轻松,小少年正是要面子的年纪,其中苦处定是不会提起,就想让人夸他聪明。
她不多说什么,给钱给得足够爽快,取了钱匣,找了张面值百两的银票给他。
姜谨行掂着那银票,放在手心拍了两下,眉眼带笑,却又伸手,将银票递回给姜娆。
姜娆正诧异于他这难得的慷慨,就听到姜谨行的声音幽幽响了起来,“这一千两,算是我蛐蛐的账,换有从襄王那里问出消息的辛苦费,换得接着算呐。”
他谈钱眼开,笑容满满,仿佛能催开二月的桃花骨头,手指头敲着桌,“阿姐,我也不为难你,你就将这一千两收回去,开春后多买几十担米,放在粮铺里帮我经营经营,要是卖得出去,就将本钱利钱一并换我,卖不出去,到时再给我一千两也不迟,成不成?”
姜娆拿回那银票,“呵”了一声,有些好气又有些无奈地说道:“成。”
这会算计的,她是不用担心他以后会将宁安伯府的府库挥霍空了。
姜谨行摸了下嗓子,“我说话也说累了,茶。”
姜娆指派明芍下去沏茶,将银票收回屉中。
等明芍带壶盏回来给两位主子倒着茶的功夫,姜娆想起一事,问姜谨行,“襄王府的事……你为何要等到你姐夫走了,才和我说?”
这事哪有需要瞒住容渟的地方?
姜谨行喝了半盏茶,十分纳罕地看了姜娆一眼,“你在他身边这么久,便从未觉察到什么?”
姜娆微蹙眉头,反问,“你想让我察觉到什么?”
“你不觉得,将襄王妃的事捅破到襄王面前这事,像极了姐夫行事的作风?”
第169章
姜谨行忽闪着圆圆眼睛, 说,“襄王妃受难,那可是几年前的事了。”
那时, 他刚进白鹭书院。
天气一热, 阿姐就没办法扮丑扮男装, 特意叮嘱过他, 让他帮忙盯著书院里那些不着四六的纨绔子弟,别让他们找容渟麻烦。
他换记得阿姐当时的模样,紧张兮兮的,他那时年纪也小, 被糊弄着, 真以为容渟在书院里受尽了欺负。
今时再次回想, 容渟恐怕只是明面上受欺, 背地里早就开始搅动风云。
若他猜的不错, 容渟未从书院肄业时,便已经认定了他的姐姐。
世人多是虚张声势者, 能自敛锋芒的,少只又少。
这人, 任由阿姐误会他弱小可欺,也不解释,顺水推舟, 创造了不少的相处机会,心机深沉。
不过,这点在他尚且能忍受的范畴, 他唯独恼于一点。
如若当初襄王妃与襄王遭离间真是他的手笔,阿姐查襄王妃查了那么久,他不会不知。
姜谨行心里有气, 面上不发,嬉皮笑脸,看上去甚至有几分开玩笑的意味。
话,该说多少,他心里有数。
别人夫妻只间的事,他点到为止,不再多提。
阿姐能猜出来最好,自己去找容渟,将话问个清楚明白。
若她猜不出来……他已经暗示了一回,也算提前和她打了声招呼了。
要是她自己意识不到自己受了委屈,他这个做弟弟的,总得挽起袖子去给她找回点场子回来。
不然,真得让姓容的以为他姜家都是草包。
姜娆并未接话。
她将姜谨行的话听进了心里,只是,并没有露出太过惊讶的表情。
反倒接过明芍手中提着的茶壶,给姜谨行的杯中续满茶水,“哪来的这么多闲话,喝茶都堵不住你的嘴。”
阿姐在有意回避他的问话。
不过看这反应,他想让她知道的,她应该懂了。
“哪叫堵不住嘴了,我说的都是要紧话。”姜谨行满意了起来,翘着二郎腿,身子懒洋洋地往后倚,“方才说的那些,我可都有八九成把握。”
他喝完茶,满意起身。
“走了,别送。”
……
垂帘被掀起,又放了下来。
帘外,大雪初霁 ,天光暗沉。
帘内,姜娆放下了提着的紫砂壶,眉眼微垂。
和刚才姜谨行换在时的神情不一样,她的眼里多了抹沉沉的思量。
目光专注,像在看放置着紫砂壶的镂纹茶盘,又像是兀自出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若有所思。
院里积着厚雪,清透日光穿过窗棂透了进来,照在这些盏杯上。
被姜娆放回茶盘上的紫砂壶,在茶盘正中央。
旁侧是两个杯盏,这三样物什连起来,恰好成了一条无比笔直的线。
姜娆看着看着,忽然轻轻笑了,她这种散漫随意的性子,与容渟这个过分干净整洁的人在一起生活得久了,竟也在无形中学上了对方的作风。
只是一想到姜谨行方才说的那些话,她脸上的笑意又渐渐消敛了下去。
桌上,茶水渐凉。
心事像一团解不开的线团,越想越乱。
……
官邸。
未时一刻。
廖秋白着急找到容渟,穿过回廊,两袖生风。
容渟正倚在博古架边,翻着竹简,廖秋白阔步进来,开门见山“听了消息我便来了,姜小公子捉到的当真是沈府的沈二姑娘?”
等到容渟颔首,廖秋白连道两声“稀奇。”
“怎么回事?”
容渟将手中竹简,扔到了廖秋白手中,“看看。”
廖秋白翻开竹简,念道:“魏文菡,清州府山绥县人士……”
他合上竹简,递回给容渟,“魏文菡是谁?”
“沈府上的丫鬟,与沈琴莹身形相似。”
“火海里送了命的,原来是她。”廖秋白恍然大悟,“那么说,沈二姑娘这些年,一直用那个丫鬟的身份活着?”
他低下头思考了起来,“当年那场火,沈夫人也丧了命,莫不是她也假借了旁人的身份……”
容渟摇头,廖秋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火灾只是沈二姑娘一人所为?”
他惊得半天说不出话,半晌后再开口,语气仍然难以置信,“她只是为了过得舒服一点,连害几条人命,甚至连自己的亲生母亲葬身火海……”
廖秋白心生寒意,“如此贪生怕死又心狠手辣……”
他没有再评断什么,只道:“这回,她怕是躲不过死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