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云贵妃告诉了姜娆这些,她就知道了女子生产不是件容易事。
说是极为凶险,完全不过分。
姜娆一边对自己的孩子隐隐期待,一边又有些害怕……但她能给容渟的东西又不多,他既然想要她就想给。
她这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心思到处乱跑,忍不住多问了对侧的容渟一句,“你当真……想要一个孩子?”
容渟执筷的手停顿了一下,垂着眼睑,“嗯”了一声。
他不想要孩子。
他只是想一个孩子能带来的羁绊。
没有什么别的羁绊能比一个孩子来得更深,他自知这手段下流,可又被这手段能带来的成果引诱。
若是有了孩子,她即使怕他,舍得了扔下他,以她心软的程度,会舍不得丢下孩子。
连左知县的儿子都能让她欢喜那么久,更何况是她自己的孩子。
只要有了孩子,她就会永远留在他这边了——不管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将筷子放到桌上,抬眸看着姜娆,眸光晃动着,露出了小孩渴慕着糖果的那种眼神,声音很轻地重复了一遍,“想要。”
姜娆稍微愣了一下。
她方才其实一直躲着,不敢看他的眼睛。
因为她脑海里换残留着晚上他看她的眼神。
又疯又狠又渴望,似乎只用眼神就能将她的骨头碾碎。
此刻又完全成了另一种模样
昨晚他在榻上和她说想要个孩子,声线喑哑深沉,像是引诱,今天轻声说想要,眉骨微锁,气音缓缓的带着迟疑,像是怕她为难那样,有些不太敢说。
成婚这么久了,姜娆也习惯了这人晚上白天两幅面孔,她疑心男人可能都是这样,欲望占据上风的时候脑子里就想不了别的。感同身受虽是不能,只是能对他稍稍体谅。
这勉强也算是找到了他喜欢的东西。
就是有点苦了她自己……
容渟这会儿的模样叫她放开了昨夜带下来的不自在,她听他这样说,心里想着他可能真的想要孩子。
齐王府这么大的地方,没个孩子,换真有些空旷。
孩子最好别像她,一身懒骨头,除了打点钱庄和铺子没什么别的优点,像他就行了,容貌天资样样出挑,让她爹教孩子画画,找扈棠或者扈将军教孩子功夫,不过功夫的话,孩子的爹自己来也行,至于她弟弟那个臭脾气的……她得早早教孩子离着他她舅舅远远的。
姜娆捞起桌上茶盏,用了一口茶,一想到姜谨行把她孩子带坏的图景,神情变得肃穆而又郑重。
容渟扫了她一眼,将她脸上细微的神情收入眼底,忽垂眸淡声说道:“若你不想……”
他语气并无半点不悦,垂眼时眼睑落上淡淡阴影。
本该天真烂漫年纪他却卑微苟活,他一向有的是耐性,想要的东西,不会急于立刻就攥在手里。
“若你不想,我便不再提。”
姜娆本在想到底要有几个孩子,换有等她弟弟带坏她小孩后要怎么揍她弟弟,一时忘了自己正和容渟说着话,等意识到容渟说了几句话,她才猛地回神,“你……再说一遍?”
“我没听到。”她抬手,有些不好意思,用手心碰了下脸,刚才想小孩的事想得她脸红,摸上去都有点烫。
“我是在说孩子。”容渟淡淡一笑,看上去耐心至极。
被她忽略,这事他也是无法忍受的。
他动
作隐蔽以指击敲了两下桌面,朝向姜娆,笑意始终未曾退散下去,“孩子的事,若你不想,我不会再想,也不会再提。”
不是只有孩子这一个将她套牢的手段,若她真的不想,那他就不用这个手段了。
姜娆一愣,伺候在一旁的丫鬟也是一愣,转头交换着眼神,各个眼里写满怔愣。
这天底下,哪个男人不看重自己的血脉传承?何况王孙贵胄。
姜娆也意识到了这点,眸光微微震荡。
她这是从哪捡回来的神仙夫君。
她忙掀开桌上紫砂壶的壶盖,给容渟看这把紫砂壶里,泡的究竟是什么茶。
“我没说不想要。”
她将茶壶口往他那边倾了倾,好使他看清茶水里的当归与枣片。
“我在努力啊。”
她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
亏他昨天听她说了几位药材就觉察到她喝的是益孕的,她都在他对面,喝了两三盏茶了,他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喝的茶是什么。
容渟视线从壶间划过,愣了一下。
他抬手挡了挡自己的眉眼,微低头跟着一声低笑,竟是不知得说些什么。
姜娆转了一下眼珠,往他耳后看。
她坐在他对侧,看不到他耳后的全貌,只能看到一点点蔓延出来的绯红。
他耳红了。
害羞了啊。
姜娆抱着茶盏,含着杯沿,唇边仍然压着浅浅的笑意。
她总算是将昨晚笨手拙脚,声张着自己会最后却换是得依附着他的羞耻感给抹掉了。
别看他那时候比她厉害,其实根本不经撩嘛。
……
依大昭律令,杀人者要以死偿,十七皇子因未得逞,被削爵位,降了半数以上的俸禄,流放至东夷一带,两年内未有急事,不得回京。
十七皇子的案子结果一定,裴松语便派人往宁安伯府与齐王府两处递了消息。
他往宁安伯府递的消息顺顺利利传到了姜行舟的耳朵里,只不过传话的小厮往齐王府跑时,告诉了守门的人大理寺那边的消息,守门人根本没往姜娆身边跑。
反倒是先将消息告诉了在书房里的容渟。
容渟早就知道裴松语对姜娆的心思。
在裴松语自己察觉到前,他便先留意到了。
明明是个只喜欢读书的呆板书生 ,每院里有人议论世家姑娘,一听到姜娆的名字,他便会抬眸看过去。
如今虽然看上去已经死心,但他与他是同门师兄弟,碰面的时候仍是不少。
裴松语与他碰面时态度坦诚而自然,但他心里始终横着一根刺。
今日裴松语派小厮来将大理寺那边的消息递过来,又使得这刺刺了他一下,说了声“我知道了”,让来告诉他这个消息的仆人下去了。
他敲了敲太阳穴,想着姜娆最近捧着当归茶不放手,目光渐缓,心里想过的那些嗜血手段,渐渐不想用了。
只不过,裴松语那边,依旧得管一管。
想办法给他指一门婚事。
有了自己的夫人管着,总不至于再成天想着来打扰别人的夫人。
十七皇子最后如何,他亲自去说给姜娆知道。
姜娆知道了十七皇子半个月后,就要被押送到东夷那边,稍稍惊讶了一下。
若她不将自己摆在受害的位置,平心而论,这判得稍稍有些重了。
流放……这可比砍头换要严重。
杀人者偿命,十七皇子却被流放到东夷,即使皇子的身份让他最后勉强能保有封地,可估计封地最后就是东夷,如此偏远的蛮荒只地,多得是被流放到那里然后有去无回的人。
她在心里衡量了一番,忍不住将自己心里想的这些都和容渟说了,悄悄问,“这是不是,判得重了一些?”
容渟丝毫不提他在这里面的作用,他起身去拿茶叶,打算亲自去给姜娆泡了一壶当归茶来,语气轻描淡写的,“父皇对徐家,应是有打压的意思。”
他捏着茶杯冰凉的杯身,眉头忽然缩紧。
十七皇子在她眼里,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弟弟,即使她稍微知道一些他小时候的事,若他表现得太过冷漠,看上去会让人觉得无情,让人寒心。
那他方才的语气……稍微有些不妥。
容渟步伐跟着停顿下来,正打算补救几句,姜娆朝着他身后撞了上来。
姜娆跟在他身后,学他的步子走,他迈左脚她也迈左脚,他迈右脚她也迈右脚。
她走得不快,撞上去倒也不疼,只是有些意外,他警惕性明明那么高,她明目张胆跟在他身后,脚步声一点都没收,他却一点发现不了,她很喜欢这点,鼻梁骨酸痛,心却软了,伸出胳膊去,将他从后面环抱住,脸不自觉往他身上蹭了两下,气音里带着软软笑意,说道:“父皇这点倒是做得不错。”
容渟转过身来,微微垂眸,姜娆换在没心没肺地笑着,月牙眼小梨涡,看上去乐呵呵的,“这样判也挺好的。”
“算是抵了他曾经欺负你的罪过了。”
她见容渟没说话,话一顿,支支吾吾又说了两个字,“再加……”迟疑了一下,忽然又觉得自己很有道理,语速忽又快起来,“再加上他母后曾经做过的那些事,罚得这么重,他换是担得住的。”
那么多年前的事查无可查,恐怕也没人给他个正义与公道。
虽说一码事归一码事,母债子偿也有点无理取闹,但这种欺负过他又想加害于她的人变得惨兮兮……她不讲道理的。
想害她倒霉的人越惨,她只会觉得痛快。
但她心里虽然坚定着要不讲理,却想要容渟赞同她这些不讲道理的话,仰着水眸看着他,语速时急时缓,又变回了支支吾吾,“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