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植没理,那晴玉见二姑娘来,老爷素来疼的就是二姑娘,看了她来怒气也消下去半腔,她先前在屋头密了大姑娘不少东西,这会也不好意思开口朝梁淑甯给她求情,想着若是二姑娘能为她说几句,恐怕胜算还大些。毕竟当初她来凝霜阁,也是由梁淑仪安插过来特看着大姑娘的,也不能说一点情面不留。
晴玉转身爬去朝梁淑仪连着磕头,“二姑娘,奴婢先前也在仪云阁尽心侍奉过几年,求您看在往日,替奴婢跟老爷求求情吧。”
梁淑仪在原处愣了一下,没想到晴玉这贱婢居然敢与她攀旧,一脚踹在晴玉肩头,“你做出这等丑事,有脸朝我求救,怎么不去求你的正牌主子?”赶忙将其撇清。
半晌梁植哼了一句,“仪姐儿,我且问你,前几日送来的护膝可是你做的?”语气听不出异样,感觉却不对。
“是啊…”梁淑仪随口答应,想不通晴玉惹祸,跟护膝能有什么联系。
“你也跪下!”梁植怒气冲上来,吼了一句,“小小年纪满嘴胡话!”梁植平生最恨别人骗他,如今自己最疼的小女儿也转过头来诓骗他,教他怎么不生怒?
“我再问你一遍东西哪来的,若是还敢胡说,祠堂跪着。”
梁淑仪长这么大,也没被父亲这样红过脸,毕竟是个小姑娘,跪下来也慌了,想那祠堂夜里又阴又冷还有老鼠,瘪着嘴委屈道,“…是大姐姐做的。”这回说的可是实话。
梁植没想到这个时候了,这逆子嘴里非但没有一句实话居然还想着嫁祸旁人,里外里踱起步来,声音都发颤,“未曾想到,白白疼你一场,”随手抓起一只茶碗朝梁淑仪身旁掷了过去,碎片和茶水霎时迸了一身,“吴永,将二姑娘送去祠堂罚跪三日,期间不许任何人探望!”
梁淑仪被吓得怔愣,哇地就嚎啕出来,长这么大何时被父亲这样待过?吴管家带着婆子上前拉她,刚上手她就委屈地挣扎起来,凭什么晴玉和大姐姐不罚倒先来罚她?
梁植看都不看,冷硬补了一句,“待二姑娘由祠堂出来,再于院中禁足十日,带下去!”
梁淑仪恸哭里吓得抿上嘴,由着几个婆子将她扯了下去。
晴玉一瞧事情不对,赶忙转头去看大姑娘,此时梁淑甯垂眼默默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像是老僧入定了一般。
“…大姑娘?”晴玉话没说完,就被门外来的给打断了。
一瞧竟是胡嬷嬷扶了梁老太太过来了,“何事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老太太发了话。
这事说不上台面,梁植勉强陪笑脸。
“不值什么,倒无端惊动了母亲前来,这婢子不过贱命一条,或打杀或发卖了便是。”
晴玉一听急了眼,只想开口叫梁淑甯替她分辩,大姑娘之前的意思明明老爷待自己是不薄的,不然也不会特地赏了镯子给她。
她又张张嘴,却被老太太抢占了机锋,威慑道,“晴玉,你出生便在这梁府里,不该做的不该说的早该知晓,怎么如今要越活越回去了?”不该做的已做了,至于不该说的……
晴玉吓得咬紧了唇,全身栗栗抖,又听老太太点她,“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该想想你母亲。”晴玉一听老太太提了生母罗嬷嬷,只一门心思捂脸垂泣起来。
老太太叹气,朝梁植规劝道,“这丫头的母亲毕竟是你奶娘,自小也是带过你的,事情做得太绝,反落外人口舌。”梁老太太这话才算说到梁植心坎里,他最怕的就是平白遭弹劾影响仕途,只由着老太太继续做主。
“依我看,将她打发去郊外的庄子上,一辈子不许再回京城。”老太太言辞肯肯,眼神里透出十足威严,隐约展露出年轻时候管家的那道锋芒来。
梁植在心里权衡了一番,点头道,“儿子听母亲的,即刻差人将她送去畿外的田庄,不得有误!”那畿外地处偏远,庄子也是梁府产业里最瘠薄的一处,去了那一辈子到了也只能与佃户庄稼汉混在一处,对于这种妄图攀附的婢女实算活罪重罚。
那晴玉听了,登时像是三魂七魄里抽出几缕一般失神,对于老祖宗话里的弦外之音却还是有所分辨的,如今得了这样下场也算主子恩慈,若自己不识时务,怕是连母亲都要被连累其中。
三缄其口,任粗使下人将她押了下去。
主厅内戏偃,歇了罗清了场,老太太让胡嬷嬷将跪着的梁淑甯扶了起来,也没说什么便抚着额出去了。只是临走时轻飘飘扫了梁淑甯一眼,那眼神不知怎地却教她莫名的心虚。
梁植此时心绪仍躁,抬眼看着这无辜受牵连的大女儿仍是原处愣怔怔地,开口随意安抚了两句,便离了厅去。
那一头徐小娘听说梁淑仪被罚跪祠堂,早就从仪云阁跑来,等得焦头烂额了,眼巴巴瞧梁植出来,缠上去好为淑仪求求情,只可惜正撞到梁植的气头上,一把将她也拂在地上,不留一丝情面地出府去了。
徐小娘娇滴滴的身子骨跌在石板地上,哪里禁得住,在那边哭得死去活来,半晌抽抽嗒嗒地只能起身,回院子惦记着备好蒲团软垫,先给梁淑仪送去了。
梁淑甯则是最后一个出来的,跨门坎的时候,两脚一软恰好跌在槛上,认秋忙得去扶她,梁淑甯只摆摆手道,“不妨事,方才跪了太久腿软,缓缓就好。”其实心头正跳得厉害,仍有余悸确是不假。
想起什么,赶忙朝认秋耳语,“趁着此刻无人,将东西收回来才是要紧。”那认秋点头领命,神色匆匆往后头梁植书房去了。
梁淑甯由读雨扶着出去,垂花门恰遇祖母院里的识春候在那,识春朝她微微福了身,转道,“老太太唤大姑娘去院里一趟,已等候多时了。”
祖母这会儿找她,倒也在梁淑甯的预料之中,只点点头跟着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祖母一开口就知道,老宅斗了。
感谢旧时、老魈、coconut、禾忽小天使的留言~~
第二十五章
梁淑甯进屋,不相干的丫头婆子都已屏退屋外,此时祖母正抚着额低着头,也不抬脸去看她,像是心里置气。
她心里虚,知道自己这点小把戏,在祖母眼里恐是不够看的,只弱弱发声试探道,“祖母?”
梁老太太抬手,一把将案上的青瓷茶盏子拂到了地上,那茶碗落在织毯上一声闷响,沿着碗缘滚了一圈,茶水泼了一地,可惜这块波斯来的锦织云毯算是毁了。
见祖母生了这样大的气,梁淑甯径直就跪了下来,额头轻贴在地上,“孙女儿知错,请老祖宗责罚。”在祖母面前,没必要遮掩。
“你大了,自己有主意,我一个老婆子,如何敢罚你?”梁老太太叹了口气,冷着脸道。
梁淑甯伏着身不愿起来,“那孙女就跪在这等着老祖宗消气。”
“你想跪便跪。”老太太嘴严,这时识春从屋外进来,凑到老祖宗耳旁轻声说了什么,只见她听后点了点头,抬眼看着地上跪伏的人儿。
胡嬷嬷见状,出来打圆场,“我的老祖宗,甯姐儿身子弱,这是冬里,地上这样凉,若是跪坏了,该心疼的还是您哪。”
见老太太不语,但面上神情她不会不懂,胡嬷嬷只上了前去拉梁淑甯起来,“大姑娘,快快起身吧。”
梁淑甯抬起头来,眼眶红了一圈儿,相见犹怜,抬眼去看祖母,气得一只手擂在案沿上,腕上的老坑条镯击出一声脆响。
梁淑甯见状走上前去,跪趴在梁老太太膝下,“都是孙女儿不好,惹您生气,若是气坏了身子,孙女儿真不如当初落在塘子里死了算了。”
梁老太太拿指头戳她脑门,“年月里,你无端端说什么诨话!”
梁淑甯见祖母不再不理她,破涕笑起来,拉着祖母的手晃了晃,哄着,“只要祖母不生气,甯儿怎么着都成。”
“你这会子知道油嘴滑舌来诓我,方才在厅上怎么三缄其口了?”梁老太太伸手将面前的人扶起来,至榻上同坐,刚回想起方才一幕就忍不住怒意,“你啊!若晴玉多说几句,若你父亲有心去查,你该如何自处?”
梁淑甯低着头听训,祖母说得不错,自己这主意来得突然,也没细琢磨过,其间漏洞只要肯查必能发现猫腻,可心里一时咽不下那口气,是自己辜负了祖母的期待。
“祖母知道你心里有气,可你父亲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他最忌恨别人算计,更何况教他跌了这样大的脸,只要是有人阻了他前程,那平日里疼得如珠如宝的二丫头罚起来眼也不眨一下,再说你呢?”梁老太太气得抬手轻颤,“以后等我这老东西死了干净,谁来护着你?谁能护着你?”
梁淑甯一听这话,再也忍不住心中悲戚,方才厅上都不曾这样,此刻眼眶里却包不住泪珠,“祖母方才才训过我,怎么自己这会儿还说这样的话?”
此事事先并未告知祖母,为何事发时祖母解围来得恰是时候,她不是没想过,来之前心里盘了盘凝霜阁里的丫鬟,除了认秋是母亲留给她的,其余的都是老太太亲自作主拨过来的,要说院里的读雨,还是祖母眼前大丫鬟识春的亲妹子,待看到识春在垂花门前通传那一刻她心中就已有了定数。其实不论前世还是今生,祖母都一直默默关注着她,护着她,只是她不知道,也不领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