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衡伸手探过去,沈如娇的额头滚烫。
似是感觉到穆衡掌心的热度,还在昏睡中的沈如娇忍不住蹭了蹭穆衡温热的掌心,小猫儿似的哼了一声:“冷。”
穆衡脱了外衣,上床抱着沈如娇为她取暖。
果然,一贴上穆衡,沈如娇自然而然地直接将手塞进了穆衡的衣襟里,感受到温暖的热源,她总算没有继续发抖。
穆衡原想着抱沈如娇一会儿,等她暖和了就走。
可没多久,沈如娇就开始梦魇,一会儿眉头紧拧呼气急促,一会儿又珠泪涟涟啜泣轻喘。
穆衡试着想要晃醒沈如娇,可不知是病得太厉害,还是汤药的缘故,沈如娇双目紧闭,始终叫不醒。
无法,穆衡只能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沈如娇的后背,想让她情绪平复下来。
正拍着,不知沈如娇又梦到了什么,突然一口咬了上来。
穆衡毫无防备,吃疼地嘶了一声。
忍不住轻声唤道:“娇娇。”
这声唤完,沈如娇奇迹般地平复了情绪,只是眼角含着泪,瞧着可怜又无助。
穆衡心下一软,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珠。
暗卫看了眼天色,见穆衡还没有起身的意思,不得不出声提醒:“殿下,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穆衡深深地看了沈如娇一眼,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随即跟暗卫一起从窗户翻了出去。
与此同时,云雀端着刚刚熬好的药进来,方才她在门口似乎听到什么响声,可进来看了一眼,没什么异常之处。
不过,小姐的脸色可是比方才好了不少,起了几分血色。
云雀便不再多想,小心地给沈如娇喂药。
第68章 周旋
穆衡回到东宫的时候天际已经开始泛白。
“殿下可算是回来了!”
太子回宫之前, 东宫内特地修了一间殿供奉道君。
穆衡刚一进到殿中,元始天尊的道像之前跪坐着的“太子”立刻起来相应,语气激动, 正是进京的路上一直假扮穆衡的暗卫二十。
唤做二十的暗卫此刻满脸胡须,一身道袍,他与穆衡身高体型相近, 乍一看看不出区别。
不过穆衡生得一双星眸,灿若星汉,又深似潭水。
二十易容之术虽然出神入化, 却也能易出形,难以易神。
“方才陛下身边的李公公来过, 说陛下让殿下参加今日的大朝会, 让殿下准备准备。”
二十一面卸掉脸上的胡须和易容, 一面同穆衡说了这两日东宫发生的事情。
“陛下昨日着人送了些书册过来,说殿下修行期限将满, 道经可以先放一放,多看一看《春秋》、《礼记》等书。还说等过两日太子少师定下之后, 殿下便跟众皇子一道儿进学。”
“皇后今晨来过一回,带了好些补品和金银玉器,说要探望殿下, 属下借口要抄经,避了没见。”
“入夜之时,明王让人送了几个舞姬过来, 说给殿下玩乐,人都在落霞殿,等着殿下回来处置。”
穆衡闻言冷笑一声。
父皇当年不待见他,一道圣旨将他远送晋州, 不闻不问这么多年,如今膝下子嗣一个不如一个,明王又是个狼子野心的,倒是想起来要给他立太子少师,让他习读春秋礼记。
至于冯氏和穆珏,无非就是觉得他在山里长大,没见过世面,乍一入世,必会被这五光十色的万丈红尘迷了双眼。
“东西收进库房,舞姬先安排在落霞殿,让人看着点儿。”
穆衡想到若是沈如娇知道,他这东宫里又被塞了几个舞姬,怕是又要误会。
想到方才沈如娇在他怀里的模样,穆衡只想快些解决这些事情。
越早一日解决掉明王,越能早一日稳固了太子之位。
只待太子之位坐稳,他便能将娇娇接入东宫,将这世间所有最好最珍贵之物捧到她眼前,再不叫她受半点儿委屈。
不过,托冯家的福,这日已然不会太久。
先前在玲珑阁的时候,那冯馨缈张口就是以官职为诱饵,想要他成为裙下之臣。
那日之后他就让人去查这个冯尚书,暗卫收集了不少冯尚书买卖官爵,收受贿赂的证据。
其中最为致命的便是,去年两江洪灾,朝廷拨了一笔赈灾的款项下去,当时负责赈灾的两江转运使叫做周之峁。
这个周之峁当年从冯尚书手里买来的一个官位,运作了四五年终于运作上了转运使之位。
因此胃口和胆子也是格外的大,直接将赈灾的银子吞了一半儿下去。
穆衡的暗卫调查回来,那笔银子早就被融了,灌成一个个银饼,大部分进了冯家的私库里。
朝廷的官银里馋了一种罗锡国产的名为钜的特殊的材质,哪怕是融成银饼,只要用焱草的汁水涂抹在银饼上,银饼变成金色,就能证明这是官银。
以他父皇的脾性,能容忍冯家私吞官银,但绝不能容忍冯家买卖官爵。
穆衡将胡子黏上,正要将二十脱下的道袍换上时,二十托了一旁放着的崭新的道袍上前。
“方才李公公来的时候,特地带了这身新的道袍,还再三叮嘱道,让殿下今日上朝的时候务必换上这一身。”
穆衡瞧了一眼,宫中造办处所做的道袍,用料做工自不必说,价值千金的青色天水锦,金丝银线绣的八卦太极图,华贵至极。
他这个父皇,是嫌他上回在中秋宫宴上给他丢人了。
这才特地叫造办处赶工出这身崭新又耀眼的道袍出来。
不过也同样说明,他上回中秋宫宴上,所作所为虽然令父皇不悦,但同时,他那个对皇权看得无比之重的父皇,也因此对他放些了戒心。
想来是觉得,他不够聪明还有些粗鄙,但时时刻刻这些年来时刻谨记要侍奉道君为国祈福,也充分说明他很听话。
是穆谆想要的储君。
愚笨不要紧,可以慢慢调/教。
粗鄙也无妨,可以慢慢修正。
总之,他上一次的宫宴所作所为虽然惹怒了皇帝,但同时也让皇帝对他放下了戒心。
穆衡穿上李成安送来的新道袍。
时辰已然不早,再不出发,恐怕就要赶不及朝会,他略略整理了一番仪容之后,带着乔装成小内侍的暗卫一道出了东宫。
快到极宸殿时,恰好碰到明王迎面而来。
“太子哥哥。”
明王头戴玉冠,冠上缀着一颗硕大的南珠。
这等大小的南珠,一年也产不了几颗,明王不但头顶上有一颗,腰间的玉带上,还钳着三颗。
反观穆衡,除了穆谆叫李成安送去的道袍发冠之外,再无旁的坠饰。
“四弟好。”穆衡行了个道礼。
“太子哥哥未免也太过朴素了一些,你毕竟是东宫储君,即便是修行,也得顾及一下身份才是。 ”
明王脸上带着笑,但笑意却止于面上,眼中不见半点儿笑意。
他仔细观察着穆衡,见他眼下带着些青色,看起来似乎没怎么休息好。
安插在东宫的眼线跟他汇报说太子这段日子一直在道君神像前抄写经书。
他送去的美人也不见太子享用。
难不成太子真是一心向道之人?
那日宫宴之后,穆珏本以为太子一回来便惹怒了父皇,定然失了圣心,不足为惧。
这几日他特地让人在朝上重提易储之事想要试探穆谆的心思,却不想,皇帝不但没有松动的意思,反倒还惩戒了提起易储的几个官员。
穆衡听闻此事时,不免暗笑,他这个弟弟伴随在父皇身边多年,却仍摸不准穆谆的脾性。
易储之声在朝中越大,越是能说明穆珏暗中动作的频繁。
原本穆谆还有些失望太子瞧着不如穆珏聪慧狠厉,但这几日易储的声音一响起来,穆谆又觉得,儿子想法太多也不好。
太子虽然愚笨了一些,多教一教便是,所谓是虎父无犬子,难不成他的儿子还能差了?
若真扶不起来,到那时候再说。
总之,明王的心养得太大了,不能再继续纵容这个儿子了,否则便是养虎为患。
面对穆珏的打量,穆衡一无所觉一般,笑道:“四弟所言甚是,只是孤习惯了清苦度日,需得一些时日适应习惯。”
这话说的明王心里不由地冷嗤。
什么叫习惯了清苦度日?不过是装模作样给父皇看罢了!
穆珏扯了扯嘴角,继续前行,走在太子的前面,路过穆衡眼尖地瞥道穆衡衣领之下,似乎有一抹不寻常的红。
他顿时止住了步子,跟穆衡并行。
目光落在穆衡脖颈上。
待穿过宫道,到了极宸殿的广场之上,晨光照了过来。
这下,穆珏瞧清楚了,是咬痕!
齿痕小而浅,可见咬人的人齿贝小巧,必然是个女人。
咬在这种地方,也只能是做那事的时候留下的印记。
穆珏露出鄙夷的神色。
那齿痕一看便知是新咬出来的,伤口上还渗着血,看他眼下带青,必是荒唐了一整晚。
母后先前还不放心,亲自去了一趟东宫,结果吃了闭门羹。
如今看来,这太子不过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