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离想了想,哪壶不开提哪壶道:“或许……也只是因为她不愿见你。”
“由着她使性子吧。”北顾叹了口气,语气是向来对南望的无可奈何。
从此他愈发用心治国。他在位期间,东源再无战乱,繁荣昌盛,倒是应了南望每年都会许下的国泰民安一愿。
祭天礼时,风将太元殿前的旗帜吹得猎猎作响,编钟奏出的乐声在空中回荡。
北顾一身玄色礼服站在太元殿的台阶之上,垂眼看向下方排列整齐的军队和王家仪仗。
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抹红色身影,北顾转头看去,就见南望身着盛装,漆黑长发尽数挽起,头戴凤冠,是熟悉却又陌生的模样。
她的手中拿着一杯酒,笑意盈盈地看着北顾,“你问我能不能再敬你一次,但这酒,我想喝三杯。”
“第一杯,敬天地,谢它庇佑万物生灵。”
她将杯中的酒饮下,又从桌上提了酒壶把杯子斟满。
“第二杯,敬东源的万里江山,祝岁岁年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当这杯酒饮尽时,南望遮在脸前的宽大衣袖移开,北顾看见她眼中盈满了泪水。
他正要抬手去擦,却被她拦下了。
她又拿起酒壶,斟酒时手有些发颤,不留神将一些酒洒在了两人之间的红毯上。
待酒斟满以后,南望再度开口,却道:“第三杯……敬前朝国师叶北顾。唯愿今后,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这句话宛如一把利剑直刺入北顾的心,让他疼得屏住了呼吸。他闭上眼睛,猛然想起南望当初替他挡下的那一箭。
也不知谁更痛些。
他再睁眼时,看到的却是帐子顶上绣着的龙凤呈祥图。
房中的烛火还在轻轻摇曳,而那句“生生世世,永不相见”也化作了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长安街上的梆子声穿过雨幕,越过重重宫墙,传到北顾的耳朵里。
不过三更天。
可这一梦,他却做了二十年。
深秋时节,风荷院中因夜雨而寒意渐浓,北顾却穿衣下床,将房门打开了。风雨一下刮进屋中,带熄了蜡烛,池塘里雨打残荷的声响也蓦然变大。
北顾就倚在门边看雨,倒也不觉得冷清。独自一人惯了,能陪伴他的不过是这些寂寥景象。
雨声悦耳,倒像皇宫中许久未曾响起过的古琴音。北顾找出他那布满了灰尘的碧落环佩,就坐在门前伴着风雨弹起了那曲《广陵散》。
时隔多年,他弹出的这首曲子已不像在听雨阁下的那般从容,也不像在北境的河边那样悲凉,更不像在战场上那样带着肃杀之气,而是平静如水,似在暮年时和故人诉说着往事。
一曲弹罢,耳边又响起那道带笑的声音,“琴声由心生,琴声乱便是心乱,这倒不假。只不过依我看,方才的心乱,不能怪这风。”
“大国师,可是有思念的人?”
北顾看着夜雨发了许久的呆,突然想去外面转转,便从墙边拿了一把伞,撑开后走进雨里。
伞是六十四骨纸伞,已有些泛黄,上边绘了一幅墨竹,傲然挺立,清清冷冷。
——与他正衬。
他在院中缓步走着,被雨水润湿的鞋踩得铺了满地的黄叶簌簌作响。
本是走得漫无目的,再抬头时他却发现自己走到了通往荷池中央那座六角亭的水中路旁。
他顺着路朝亭中看去,透过雨幕,隐约可见那处竟亮着烛光,似乎还能看到一个穿着深红衣袍的女子在烹茶。
北顾心下一动,缓缓走过去,步子放得极轻,似是怕惊扰了什么。他离亭子越来越近,那个身影就越来越清晰。
待他走到亭中,已经见她将泡好的明荷茶倒了两杯,却又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北顾收了伞,轻轻立到亭角,而后抬起手,想抱抱眼前这个人,可手在半空中停了许久,最终还是放下,好像在怕碰上去她就会消失不见。
他又犹豫片刻,方轻声道:“你……回来了?”
声音有些发颤,兴许他自己都未曾发觉。
雨忽然下得更大,打在枯败的荷叶上,又在池上激起圈圈涟漪。被惊动的鲤鱼焦躁不安,纷纷跃出水面。
亭外这样嘈杂,亭中却出奇的安静。烛火在风中摇曳,两人却都不再有任何动作。昏黄的光线下,他们就像一幅古旧的画。
此景正如回忆。
正如萦绕在北顾心头多年不散的那场初遇。
火炉上的盖子不住轻跳着,升起阵阵白雾,在亭子里氤氲,模糊了他的眼睛。
第70章 番外 焰离X云羲
云羲拜入清徽观时比北顾和焰离晚了几天,再加上年纪,这师妹也就当得顺理成章。
但排名本可以不看年纪。
在她跟着师父迈入三清殿的那一刻,正跪在祖师爷面前诵经的焰离听见动静,转头看向她,手中的经书“啪”一声落地。
“北顾北顾!”焰离激动地扯扯身边人的袖子,“你快看,是个女娃娃,是活的!”
云羲北顾加上他们无念师父,三人的白眼一同翻上了天灵盖儿。
云羲早就听说清徽观从上到下从老到少全是男儿,但焰离这般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真叫她无言以对。
更无言以对的是师父压着火同她说:“那是焰离,同他旁边的北顾都是比你早来三日的,以后你便称他们做师兄。”
北顾表现尚可,方才跪在那儿不动如山,此时起身向云羲揖礼,一声“师妹”后又看自己的经书去了。
云羲再看一眼才见面便咋咋呼呼、眼下乐呵呵准备有样学样的焰离,斟酌片刻,抬起头期待地看向师父,“我能不能做他师姐?”
结果就是她才拜进门就和焰离一起被罚抄经文。理由是做师兄的不稳重,做师妹的没大没。
“我怎就没早来三日呢……”
这也是云羲往后十几年的心结。
隔壁桌抄书的焰离听了这话,语重心长教育她:“这几日我跟师父学了不少东西,有句话颇有道理,叫天命难违。你就认了吧。”
听见天命难违四字,年纪的云羲发出一声老成的叹息,听着竟毫不违和。
焰离心思算细,又是刚得的师妹,难免会想照顾,“你怎么了?”
云羲却不打算与他细说,瞄了眼他面前的宣纸,“你这写的什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啊。”焰离莫名其妙,“你不识字?”
“这样啊。”云羲点点头,“我以为你中邪了,在这儿鬼画符呢。”
“……”
这师妹没了也罢,他不想照顾了。
而云羲没提的是她来清徽观前发生的事。
这事说来也不长。她前些日子做了个梦,梦到她家所在的村子发大水,农田家畜不是被淹了就是被冲走。许是景象太真,把她吓得连夜去敲全村人的门,告诉他们这件事,却被以为是孩子胡闹。
谁知几日前山洪真就来了,正如她梦见的那般。村民都记着她那晚的“胡闹”,再有人想起她出生时也下了一夜的雨,便将“妖女”一词扣到了她头上。
她被绑上柱子,火把将要扔过来时,外出闲逛的无念道长恰好路过,便将她救下带回了清徽观。
这事她自然同无念道长提过,无念道长只是记下了,并未特别放在心上。
某日,清徽观中与无念道长平起平坐的、焰离的师父无边道长心血来潮,要给北顾算上一卦。满门的师兄弟都知道了,纷纷挤过来看热闹。北顾年纪已被无念道长说是清徽观最有悟性的弟子,旁人对他自然也多关注些。
唯有云羲忧心忡忡躲在门后边不敢上前,怕自己再做错了什么,重蹈当初在村里的覆辙。直到看无边道长拿出了法器,她才忍不住冲过去将东西摔了。
焰离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跑过去拉她,“你今早起床没吃药是怎么?”
“你不懂。”云羲一把甩开焰离,急急看向无边道长,“您不能算这一卦。”
无边道长的脾气素来比无念要好些,此时也没怪云羲,只笑嘻嘻地叫几个年长的弟子把云羲带出去玩儿。
后来算出北顾那桃花劫的说法,北顾还被同门取笑了好长一段时间。
而天机不可泄露并非危言耸听,哪怕是无边道长这样的人,身子骨垮掉都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
无边道长弥留之际,曾遣去床边守着的所有人,单独留了云羲。云羲哭得抽抽嗒嗒,无边道长的笑却仍是那么洒脱。
“从前那些人都不信你,我们清徽观可不一样,我更是知道你为何会拦我。可北顾身上背着东源的运势,我若不给他指条路,哪怕我活到千岁再去,我也不会瞑目。”
“此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是我自己选的。但你一定记得,哪怕你看得清,你也万不能像我这样。”
“北顾究竟能如何,也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天命到底难违。”
这便是无边道长留在世上最后的话。
与焰离同她说过的那句无二。
东源西渊两国大战时,清徽观被肃仁太后当成救命稻草。北顾临走前,无念道长先带他去了碎玉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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