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望幽幽叹了口气,正要去寻自己的帐子,转身却见不远处还燃着篝火,走近一看,就见北顾正捧着书坐在火堆旁,脚边搁着酒坛子。
南望鬼使神差地走到北顾身边坐下,又一时半会想不出同他说些什么,只伸手去烤火。北顾瞥她一眼,虽亦沉默着,却也放下了书陪她发呆,周围只有偶尔自火堆里传出的噼啪声。
木柴并不算好,烧起来有些熏人。南望盯着不断冒出的袅袅青烟看了一会儿,突然道:“方才有个小兵问我,你是不是能用弹首曲子的工夫便灭了那些人。”
北顾怔了怔,笑道:“怎会那么随意。”
听出他不愿细说,南望也不刨根问底,托腮看着他倾下身去打开酒坛子,一阵浓郁的醇香顿时弥漫开来。
他将酒倒入酒杯——酒杯不多不少,正好两个。南望莫名觉得像是特意为他二人备的,可北顾似乎又不是会特意去做什么的人。
他执起酒杯,将其中一个递给南望。南望接过,听见他说:“我敬你一杯。”
低沉的嗓音似乎带了些许复杂的情感,却迅速消散在茫茫夜色中,叫人抓不住。
南望却道:“敬……东源的万里江山。”
北顾闻言竟笑出了声。
“怎么?”南望刚把酒一口饮尽,辛烈的味道呛得她眼睛有些红。
“常听人说大将军与人敬酒时从没有别的祝酒词,只简单一句‘敬东源的万里江山’,似乎除了这万里江山,无人当得起你那一敬。风荷院那晚是如此,我本以为你只是做做样子,却没想到你连私底下喝起酒来都是这句。”
南望眼中带着笑意,“或许会有人觉着我这是场面话,抑或是大将军端的架子,其实这句话比什么都真,说出来也不过为了提醒自己。”
“你累不累?”北顾突然冒出这句。
见南望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他才有些以为自己失言的模样,“我不过随口……”
“是会累。”南望难得认真答他的话,“倒也甘愿。”
北顾无话,再度将酒斟满各自的酒杯。
北溟的军队在边境外不远处安营扎寨,隔三差五地越过边界来骚扰,边境的东源百姓早已怨声载道。南望来了以后,平乱便算是进入正轨。她每次带兵反击都只用寥寥十几人,却能击退敌方百人部队。一时间,南望在边境极有名望。
过了一段时日,北溟明显收敛了许多,不再频繁滋事。闲暇时,南望就呆在帐子中给家里写信,或是钻研兵法。北顾不会主动找她,但却时常能听到他的帐中传来琴声,或婉转悠扬,或低沉悲凉,竟能引出她的叹息。
北顾在琴曲上的造诣很高,却不喜欢在人前展示。凌苍城中曾有一富商愿出黄金万两,只为听北顾弹琴,却被北顾婉拒了。除非是祭典之类的大日子,在叶萧懿的再三要求下,他才会给个面子弹奏一曲。
可东源也许久没有什么盛大的祭典,并且南望从不喜欢那样的气氛,一直都将这类活动推给她爹出席,是以在那首安魂曲之前,她从未听过北顾的琴。如今听了,她又记起黄金万两那档子事,不知自己相当于赚了多少万两,竟有些开心。
叶舟的回信与几包茶料一起送到军营,信中嘱咐南望千万注意自己的安全,要和北顾相互照应等等,还提到北境偏冷,让她多喝些热茶暖胃。
南望想了想,放下信,拿起包桂圆就要去同那个让她赚了不知多少万两的人分享。
她走到门前,刚抬起手,帐帘便被人从外面掀开。
看到端着茶具的北顾,她微微愣了。
“焰离托人给我带了些杞子,这天气煮茶喝正合适,我便想带到你这儿。”北顾道,视线一扫注意到南望手里拿着东西,想起她似乎正要出去,“我来得不是时候?”
“我……”南望犹豫着,最终还是说了实话,“正想去寻你来着。”又不自然地掂了掂手中的布包,“我哥哥说今年的桂圆……很甜。”
“那正好。”北顾像是察觉不出南望的窘迫,自然地把茶具放到桌上,拿起一把小巧的火钳,向屋里的火盆借了块炭,给茶炉生起了火。
南望将桂圆搁到桌上,搬了椅子在北顾对面坐下,静静看他捣鼓着。
初次见面时亦是这样的情景,还记得那时候南望看北顾看得有些入了迷,却没想到有着这样一副好皮囊的人说起话来竟是不留情面。
修长的手拿起勺子,将桂圆和杞子舀进壶中。南望想起自己看过这双手煮茶举酒持剑捧书,却并未看过它们弹起琴来是个什么样子。
“你想看?”北顾问道,目光却并未从茶炉上离开。
“嗯?”南望觉得北顾不像在对她说话,可这里再没有第三个人,才反应过来她方才似乎不自觉地将内心所想的脱口而出了,才窘道:“我不过随口……”
“不如明日弹给你看。”北顾打断道。说的竟是确切的“明日”,而不是“改日”之类的敷衍。
南望一下子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继续等着。她把胳膊搭在桌旁,抬起手撑着脸,本是个无意的动作,却发现自己的脸莫名有些烫。
煮果茶用不了多长时间,也不需讲究什么。很快,北顾就提起茶壶,将茶倒入南望面前的杯子里。
氤氲的水汽升腾起来,模糊了南望的双眼。她与北顾之间隔着一层薄雾,他的面容在这薄雾后头,叫她看得不大真切。
四周弥漫着桂圆的甜香。两人捂着杯子暖手,相对无言,却不觉尴尬。偶尔有阵风吹进来,带得泥塑的地形图上插着的纸旗沙沙作响。
若没有北溟军的算计,这本应是个宁静的午后。
一迭声的“大将军”伴随着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帐外传来。待到了帐前,来人扑通一跪,口里还不断喊着大将军。
南望与北顾诧异地对视,随即同时放下手里的茶杯,一块出了帐子。
一个小兵跪在他们面前,身上还带了些伤。南望蹙眉道:“怎会伤成这样?出了何事?”
小兵赶忙叩头,“回禀大将军,今日一早,禁军的领队带着我们到白羽林去打猎,见几只异鸟煞是好看,便想活捉了来,却不小心惊动了它们。我们一路追赶,那异鸟将我们引到僻静处,不想却是北溟军的埋伏……对方人多且比我们熟悉地形,一同去的兄弟们都被绑了,我费了好大的心思才悄悄逃回来……”
南望越听眉头锁得越紧,到最后实在忍不住,“白羽林那片地方岂是你们能随意去的?且不说地形你们不熟悉,那片林子是东源和北溟的交界,一个不小心就踏过去了,他们有的是理由说你们擅闯北溟国境。究竟是怎么想的,追几只鸟把十几人的安危都搭上了?”
她来回走了几步,又怒道:“又是禁军,怎么每次出事都同他们脱不了干系?在皇城给太后当差时他们也这般懈怠?”
北顾止住南望的呵斥,冷静道:“现在先不说这些,要紧的是得赶快带人去将他们找回来。”
南望气急败坏地到大营里点了些人,跨上马之后冷风一吹,她才稍稍平静下来。
北顾抬头看看南望,见她眉头终于放松了些,他也莫名松了口气,问:“可要我陪你一同去?”
“不必了。”南望的语气依旧不大好,“你在这儿替我看好他们,只要他们不再造出什么孽来,我就谢天谢地了。”
南望领着部下进入白羽林。林中阴森安静,除了马蹄踏过落叶的沙沙声外,只有不时传来的几声嘶哑鸟鸣。
横在林子正中的那条碎石溪,便是东源与北溟在这处的分界线。据逃回来的小兵说,他们追得兴起,以致忘了这条溪的用处,越了过去。再往更深处走,便迷路遭了埋伏。
伤兵此时正在军医那里治着,没法来带路。南望前后看了看,决定也越过这条溪流,朝白羽林深处去。
第16章
越往里走,空气就越是湿寒,南望却不能轻易燃起火把,就怕引起敌人的注意。雾气愈发的浓,渐渐迷了视线。
南望很少会走这样的地方,难免紧张。视线往身旁一转,才想起北顾此时不在,她便有些失落。而在这种时候,她也忘了细想自己为何要靠北顾来鼓气。
到了林子最深处,南望瞥见地上躺着几片羽毛。再顺着某个方向看去,不远处又有零星几片。南望夹紧马肚,顺着地上的羽毛追了上去。
寻到林中的空旷地,路线突然断了。南望在四周绕了许多圈,除了来时的方向,别处再无引路的羽毛。而随行的队伍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里跟丢了许多人,只有少数几个和南望走得近些,没有失散。
“有些蹊跷。”南望跳下马,知道自己是中了计。可这样的情况,若是不就着这个计,也不会找得到别的线索。
一阵哨声响起,树叶随之瑟瑟作响。四周突然出现了一群蒙面人,将南望这几人团团围住。看这些人的体格以及蓄势待发的模样,明显比松雪岭那时遇到的人还难缠。南望的长剑出鞘,在一片漆黑中宛若盈盈月光。
蒙面人的衣衫上,用银线绣成的鲲若隐若现。那是北溟的图腾,就像东源的九龙,西渊的上弦月,以及南沧的双生鱼。这些东西最常出现在旗帜上或是宫殿的石刻上,代表着一个国家的最高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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