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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忽至,滴滴答答地落在窗台上。
阒静的松苑,从里至外都蔓延着一股凉意。
男人抿唇靠在窗台上,将药瓶丢入草丛。
冷静下一想,他近日怕是被沈时葶下了蛊,做的这是什么蠢事?
一想这事,他便气得胸口疼。
他是吃饱了撑得折腾自己的身子?
一个小丫头,他还能栽她身上不成?
陆九霄嗤笑一声,转身推门而出,“尹忠,备车。”
不几时,马车辘辘穿过甜水巷,停在百戏楼下。
今夜是茴香的生辰宴,她难得出场唱曲,是以百戏楼上下热闹非凡。
陆九霄漠着一张脸进到里头,震耳欲聋的鼓乐声让他一时不适地蹙起眉头。
他径直走向一处看台,掀了珠帘落座。
孟景恒与唐勉正饮酒作乐,见他来,孟景恒讶然道:“你不是不来么?”
陆九霄扯了扯唇角,“我有说?”
孟景恒一滞,不及反驳,便见不远处茴香疾步而来,他一哂,将剩下的话咽回肚里。
茴香今夜本就因他缺席而郁郁寡欢,方才婢子来报,称瞧见了他,她本还不信,这会儿雀跃都快溢出心头了。
她落了座,含笑给陆九霄斟了杯酒,“世子许久不曾来了。”
然,这话却是让陆九霄唇角一压。
他许久不来是为了甚?
想想就恼人。
思此,他伸接过茴香的酒,一饮而尽。
这就如一个信号,茴香扬起嘴角,如以往一般将白白嫩嫩的肘攀上他的小臂。
“世子听曲吗?”
不得不说,茴
香的歌喉是老天赏饭吃,一曲接着一曲,一杯接着一杯,陆九霄很快就醉意上头。
可明眼人也瞧得出来,方才那些曲子,他一首也没听。
孟景恒与唐勉不知去和哪个小娘子逗乐去了,茴香将他扶进屋里。
正伸去碰他的鞶带时,男人蓦然擒住她的腕,侧目而望,那俊挺的鼻梁,凉薄的唇,离她都只有一个倾身的距离。
茴香喉间一动,试探地用指尖去碰他的脸。
他真的很久没来了。
她打听过,都说他从花想楼给一个姑娘赎了身,可她不信像陆九霄这样的人,能被谁套得死死的。
果然,他还不是又来了。
倏地,陆九霄捏着她的腕将人推开,眼底醉意散去,十分清醒道:“出去。”
茴香嘴角一僵。
“让你滚,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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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渐大,风声鹤唳。
陆九霄烦躁地用背摁住眼睛,半响,他唤来尹忠,“你回去看看,她在不在屋里。”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尹忠心下一叹,这又是何苦呢……
他应了是,撑伞没入雨夜。
倏地,一道雷鸣电闪,“轰”地一声,陆九霄抬眸看了眼窗外,心头隐隐有些乱。
而正此时,贺家。
贺凛伏在案上,双眸紧闭。窗牖“吱吱呀呀”,被风吹得左摇右晃。
天边划过一道骤亮,几乎是同时,他眉间一蹙,耳边的雨声渐小,直至不见,他落进一个静谧的梦。
眼前是一片白雪皑皑,他在贺家门前左右徘徊。
看身形与打扮,好似还是五年前的冬日。
他握着一只檀木匣子,像是在等什么人。
半响,管家高呼一声,“回了回了,大公子回了。”
贺凛抬眸,见朱红正门缓缓推动,入眼便是一身狐裘白衣的贺忱。
他边牵着个小姑娘,小姑娘似有些胆怯,往他身后藏了藏。
贺凛缓缓走近,含笑道:“大哥。”
贺忱朝他抬了抬眉,“阿爹阿娘呢?”
“正厅候着,等许久了。”
说罢,他又弯下身子,对着小姑娘道:“阿葶,叫我二哥哥。”
他蹲下,将匣子里的那只白玉坠子挂在她脖颈上。
坠子一侧刻着“贺时葶”个小字。
贺忱瞥了眼他空落落的腰间,问道:“你把你的玉佩磨成坠子了?”
贺凛笑应了声“嗯”。
又是一声雷鸣响起,梦境戛然而止,贺凛猛地清醒过来。
他摁着胸口,呼吸有些急促。
眼下,好似也无需什么证据了。
“陈暮。”他推门而出。
“去一趟侯府。”
第68章 赠手绳
贺府至侯府,不过寥寥几步,可这短短一段路,贺凛的思绪翻江倒海。
在将贺忱与沈家联系在一起时,他心便生出一种荒唐的念头,那幅甚是奇怪的画,五年前有人寻过稳婆的消息,无异于都将他的思绪往那方面引。
尽管不可思议,荒诞至极。
可这世上的巧合本就不经推敲,接二连的巧合,便不是巧合了。
或许是他近日对此事思虑过多才引发今夜这个梦境,可这梦真实得像是本该发生的一样。
而这些疑虑与梦境若是真的,那他们贺家的亲生血脉,这些年都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见过她在陆九霄面前乖顺的模样,乖得令人心疼,那是被如何磋磨成的性子,根本就不能深想。
思此,贺凛眸色往下沉。
至侯府正门,陈暮叩了两下门环。许是雨声过大,过了好一阵,守门小厮才慢悠悠拉开门。见是贺凛,小厮困意顿时散去,撑大眼眸道:“贺大人?这个时辰,是出了何事?”
贺凛踏进雕花门槛,“寻你家世子,无事。”
说罢,他匆匆往松苑的方向去。
那带风的步伐,怎么看也不像无事。
小径阒无人声,这个时辰,连个下人也没有。贺凛径直推开松苑的门,直奔陆九霄的寝屋,却是扑了个空。
他眉梢轻压,嘴角紧蹙。
正转身时,却听“哞”地一声,尹忠从苑门撑伞进来,显然也是赶了一路,肩颈都湿了大片。
相视一眼,尹忠面色愕然,疾步上前道:“贺大人,您怎的在这?”
“你家主子呢?”
“主——”尹忠顿了顿,捂唇轻轻咳了下。
贺凛眯眼,尹忠身上飘过一阵被风雨过滤后的淡淡脂粉味,仔细闻依旧能分辨得出。
他凛声道:“花想楼还是百戏楼。”
尹忠知晓自家主子与贺大人私下谋划的事乃是事关性命,只当他今夜来是有要事商榷,自然也不敢隐瞒,是以只好道:“百戏楼。”
“沈姑娘呢?”
“沈、沈姑娘应是已在仆房歇下了,贺大人寻沈姑娘可有事?”
尹忠迟疑看他,他何时与沈姑娘有私交了?
闻言,贺凛便想往仆房去,可脚尖才一转,便又生生顿住。
仅有推测和一个荒唐的梦,即便此事为真,又要如何言明解释?如何让她们相信?
贺凛攥紧拳头,当下他忽然明白了贺忱为何未将此事与家细说,只怕当时他也未能全然弄清。
稳婆死了,就只剩孙氏,眼下他只能审孙氏了。
他侧身道:“陈暮。”
正此时,“嗙”地一声,秦义冒雨赶来,打断了贺凛原要吩咐陈暮的话,大喘着气道:“贺大人你怎在这儿,属下寻你半天了!”
贺凛皱眉:“何事?”
“主子他在玺园等您,有要事相谈,请您务必去一趟。”
贺凛扯了扯嘴角,心有怒气,当下再要紧的事,能紧得过他这桩吗?
但他确实得见陆九霄一面,是以思忖一瞬,他便迅速行至门外。
马车辘辘,往玺园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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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前,尹忠领了吩咐前往侯府。
陆九霄望着这愈来愈大的雨势,负立在窗前,背在身后的转着扇子,速度之快,仅能瞧见扇柄的影子在他指尖打转。
他的心烦意乱足以窥见。
男人嘴角紧抿,方才看她那模样,许是要哭了。她与弄巧同住一屋,以她的性子,定是要寻个无人的地方偷偷哭……
如此大的雨,也不知道她蹲在哪个犄角旮旯。
陆九霄愈想愈闷得慌,“啪”地一声,烦躁地将折扇丢在小几上。
正此时,“吱呀”一声,雕花门被推开,秦义匆匆道:“主子,高参军醒了。”
陆九霄身形几乎是怔了一瞬,当即提步往外走。其间撞上了正端茶而来的茴香,茴香欲要拦住他问上一问,却险些被陆九霄撞翻了茶。
她只好愣愣瞧着他出了百戏楼,乘车离去。
一路大雨如注,夜色冗沉。
陆九霄下了马车,踱步往西厢房去。此时廊下一片亮堂,纤云挑灯候在青苔石阶上,见他来,才言两语将高寻醒来的前后之事说了个大概。
高寻初醒,开口要见的便是贺凛。
陆九霄只身进到放置高寻的这间密室,原本一动不动躺在床榻上的人此时正虚虚靠在枕上,面黄肌瘦,当年可持长剑的,如枯柴一般。
见到熟悉的面孔,高寻直起身,虚弱道:“陆世子……”
五年过去,那个乖戾的少年已然长成这个模样,他一时竟有些感慨。
“陆世子,属下有要事要禀贺二公子。”
陆九霄颔首,“我已经差人去请他了。”
他目光定定望着高寻
,半响道:“当初役都战败,你为何弃他独自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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