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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芳 (须弥普普)


  正使着力,就听得门口有人大步走来。
  沈念禾此时一心难二用,恍惚间好似听到声音了,只也没空去管,以为乃是那杂役回来了,然则没一会,身后却是来了一人,轻声道:“你往他嘴里推。”
  也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就按着其人的话做了。
  这一回奇怪得很,仿佛得了什么配合一般,她那布棍才放在谢处耘嘴边,他那嘴巴便一下子张开了一小道缝隙,一口就把布棍咬住了。
  沈念禾连忙转头一看,却是见得那裴继安就站在自己背后,两人相距不过两步。
  他手上还拿了银针,不知扎在了那谢处耘身上哪一处,叫他一下子就张开了嘴,只是手抓着沈念禾的手,用的劲更大了。
  看到裴继安,沈念禾一下子就松了口气,忙道:“三哥,谢二哥好似从高处掉下来伤了腿,也不知道是不是还伤了其他地方。”
  “大夫已是在半路了,我先给他看一看,你做得很好,且坐一坐,缓一缓。”
  听得他这样说,明明话里也没什么实际的内容,沈念禾心中的紧张就是莫名其妙地缓和了不少。
  她一缓过来,就觉得自己手脚都痛,像是使力使过头了之后的酸痛,而左手手腕、手指、手掌处更是痛得不行。
  沈念禾本想转去边上坐一会,只是才动了动,就觉得双脚一阵发软,许是一下子起得太猛了,眼前发黑,一阵天旋地动,因害怕自己要栽倒了,忙想蹲得下去,幸而边上站着一个裴继安,见她摇摇晃晃的,便急急上前两步,半虚扶着她的肩背,将人扶去了边上坐着。
  她坐了片刻,等到重新喘过气来,睁眼一看,对面谢处耘膝盖处的伤口已经全数处理好了,自己方才绑上的手帕也已经拆开,他整个人平躺着,显然已经睡着。
  裴继安料理妥当,转头见沈念禾睁着眼睛,便轻声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疼不疼?”
  沈念禾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问道:“谢二哥伤了哪一处?要不要紧的?”
  裴继安道:“折了骨头,不过他年纪轻,底子好,不会留有什么不妥当,将养一阵子就好了。”
  他口中说着,却是朝着沈念禾走了过来,轻轻拉过她的手。
  沈念禾此时尚未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不太对劲,见得裴继安低下头,又取了药膏出来,一副要往自己手上涂的样子,一时有些茫然,问道:“我又没受伤,三哥给我擦药作甚?”
  然而等到低头一看,却见自己手指、手腕处居然又青又紫,尽是被方才谢处耘抓出来的伤痕。
  裴继安面色沉沉,并不说话,过了好半晌才道:“伤成这样,也不晓得痛的?”
  语毕,转向床上躺着的谢处耘,又叹了口气。


第227章 照料
  谢处耘突然出事,而宣州偏偏在此时得了朝中给复,圩田修造在即,自然不可能等他恢复。
  裴继安把他放去管库房,最开始就是知道其人赤子心性,又与自己一同长大,不会在这等油水丰厚的地方与人同流合污,不至于耽搁进程,另还想要为他寻一条出路——毕竟文不成、武不就,总不可能经年累月在市井间晃荡不休,能在此处做出点事情来做好。
  眼下谢处耘受了伤,只能寻新人来顶上,然则仓促之间,谁人能叫他同郭保吉都信得过,又能毫无阻隔地接手呢?
  除此之外,到底视为亲弟的,再怎么忙,也要抽时间来照看一番,否则哪里放得下心。
  谢处耘这一回摔伤,实在不是时候。
  不过眼下人还睡着,究竟怎么回事还未知道,去问沈念禾,也不知情,裴继安只好暂放一边。
  伤成这样,不好挪动,他只能留在边上照料,而放着沈念禾一个人回宣州,一次两次还好,日日如此,裴继安的心也总悬着,索性把郑氏请了过来,一家四口在左近寻了一户人家,借了其人消夏的宅子住。此是后话。
  再说此时,终于等得大夫来诊治了一回,那人见裴继安已经接好了骨头,伤处也收拾妥当了,只开了几剂药,又交代了一回就走了,说是伤得虽然不轻,幸好处理得及时,将来不会留下什么毛病。
  这一处料理完了,郑氏也接了手,沈念禾才好同裴继安说了那蒋丰的事情,又道:“我看蒋叔为人踏实,行事也细致周到,十分得用,实在不想他就这般回郭家去,便劝了他几句。”
  她把自己说的话转述了一回,又道:“因来不及问三哥意思,只好擅自做主,只不知道有没有做错。”
  倒不是看不起郭保吉,相反,沈念禾一直觉得郭保吉此人虽然行事糙了些,却很有几分胸襟,也有心做事,还肯帮着下手担事情,不是那等强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迟早,还要在马背上瞎叫唤的。
  只是他想做的太多,手下人又太少,偏还多疑,又兼头回出来外边做官,并不太懂,不是自己信得过的人就不肯大用,极容易把下头新人埋没了。
  蒋丰留在小公厅,比回郭家能派上的用场大多了,与其回去同一堆人精挤在一处,还不如留在此地踏踏实实做事呢。
  裴继安听得沈念禾把事情一说,立时点头道:“幸而你拦了这一下,正该如此!”
  蒋丰跟了一个多月,实在帮上了不少忙,况且此时时间甚紧,仓促换人,实在是一桩麻烦事,能留下来自然最好。
  按着沈念禾的说法,是打算叫裴继安也去一趟,以示关切,他想了想,只觉得确实理应如此,便道:“趁着小公厅今日无事,我去宣州看看他家中什么情况。”
  他一面说,一面又转头看了一眼谢处耘。
  沈念禾闻弦而知雅意,忙道:“三哥放心,最多到得晚上,婶娘必定来了,我虽不怎的会做事,照应一二却是没有问题。”
  裴继安犹豫了一下,又上前看了两眼谢处耘,摸他脉搏,又看他眼底,见果然平稳,并无什么不妥当的,复才又留了药,道:“此时还好,只多半过不得多久就要发烧,届时你叫人把药熬好,给他吃了,最多半个时辰就能退烧——我尽量今晚回来,实在不行,明天一早就能回到:”
  又交代沈念禾如若有什么不妥,外头也有杂役,或可叫人来帮着照料云云,等到一一吩咐清楚,才不得已走了。
  ***
  沈念禾却没有骗人。
  她说自己照应一二并无问题,全是实话。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谢处耘虽然伤了腿,可比起她从前的腿伤,实在不算什么。
  从前沈念禾不知道花过多心思在自己腿脚上,此刻照顾起谢处耘这一点伤来,说一句杀鸡用牛刀都贴切得很,此时也不用杂役帮忙,烧了热水在边上,又准备了剪刀、纱布等物,打算按着大夫说的两个时辰上一次药。
  她动作很轻,尽量不碰到谢处耘伤处,上好药之后将那伤口重新包扎起来,许多事情都一并做好了,也半点没有把人惊醒。
  只是他一直不醒,也不好硬灌吃的进去,她只好让杂役去厨房把吃食坐在灶上,等人醒来立时就能吃。
  等到申时左近的时候,果然那裴继安说的话成了真,那谢处耘手脚、头脸尽皆发红,整个人开始发起热来。
  沈念禾忙叫人把熬好的药拿了过来,又去取了井水,让人拧了帕子给谢处耘敷在头脸上,再给擦手脚。
  她本是站在一边,吩咐那杂役动作,然则见得那人灌个药都有些手粗,一碗能漏出半碗来,擦头擦脸时动作也不轻,好几回把谢处耘脸上的肉都撮得出红血丝了,提醒了好几回,见那杂役依旧不太顺手的样子,索性把药碗接了过来,将人打发回去厨房看着吃的。
  这一回喂药就顺利多了。
  沈念禾耐心得很,把人半扶起来叫他靠在床榻上,谢处耘好似也有了几分意识似的,晓得张口吞咽。
  她一手拿帕子隔着扶谢处耘的脸,一手拿汤匙,才喂了大半,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却是忽然察觉到手心处生出些动静来,抬头一看,正见得他慢慢睁开眼睛,嘴巴不住咳嗽,把药也咳出了不少来。
  沈念禾连忙拿帕子给他擦下巴同前襟上的药汁,又去给他拍后背,急急踢了铜盆过来,生怕这一位要吐。
  谢处耘倒是挺争气的,咳完之后,头脸虽然俱是烧得发红,却没有吐,只皱着眉靠在床上,也不说话,只左右环顾房中,仿佛有些反应不过来。
  沈念禾知道他此时脑子转不过来,便把那帕子湿了凉水,轻轻给他重新擦了一回脸,低声道:“谢二哥醒了?你今日伤了腿,幸而发现得早,事情不大,三哥在此处照看了许久,给你包扎了伤处,又开了药,大夫也来看过了,说要将养一阵子,喊你好生休息。”
  她见谢处耘慢慢转着头,猜想这是在找裴继安,复又道:“因今日朝中给复同意咱们修圩田,宣州城中又有急事,三哥守了你许久,事情实在太紧,只好暂时去办事,最多一两个时辰便能回来。”
  再道:“一会婶娘也来了,谢二哥想吃什么?此时饿不饿?我叫人给你拿吃的来。”
  她取了张小凳子坐在床榻边上,说话细声软语的,一脸的担忧,仿佛担心他多想,又仿佛担心他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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