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妹夫,他是半点都不想要的,然则在谢善面前几乎说了一车的话,不仅没能把父亲说服,还被撵了出来。
“有这闲工夫,你倒不如早点去找那裴继安,问问他那杨如筠抄书的事情!”
***
被亲爹教训了一通,谢图憋了一肚子火,见得天色还早,四处打听了一回,知道裴继安在正在荆山脚下的小衙署里头,便摸了匹马,急急跑了过去。
他一路上越想越气,偏还要陪着笑脸,等到得地方,强忍着心中不悦,寻个人找到了裴继安公厅所在,推门就进得去里头。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当中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裴继安。
虽是没看到人,可见得对面桌上摆了许多文书同宗卷,谢图心念一动,有心想去瞧瞧里头可有什么隐秘之事,才往前走了几步,正要去翻,却不想门口却来了一人问道:“这位差官不知是有什么事?”
声音轻柔得很,入耳十分好听。
谢图转头一看,见得外头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女,一身素服,头上并无半点佩饰,腰间只有一枚素布香囊,可五官精致,亭亭玉立。
都说要想俏,一身孝。
那女子身上穿的虽然不是孝服,可颜色素得很,剪裁得十分妥帖,中间腰带轻轻一束,立时就把腰身显了出来,少女之美显露无余。
谢图眼前一亮。
他见过不少貌美女子,可比起眼前这一个,倒似都要逊色了好几分。
相貌当真生得好,而除却相貌,气质也好。
只是站在那一处,说得一句话,就已经让人觉出其身上那种难以形容的气质。
他张了张嘴,噎了一下,立时就陪出一个笑来,道:“我姓谢,在衙门里头当差,此回是有事来寻裴继安,不知姑娘贵姓?”
一面说,一面还反客为主,自己寻了张椅子坐了下去,又指着对面空位道:“姑娘坐下说。”
殷勤得很。
只是他话刚落音,就见得那女子并不理会自己,而是转头叫了一声“三哥”。
声音婉转,还拖着一点尾音,叫得他心都随着一蹿一蹿的。
“此处有一位谢差官,说是有事来寻你。”
那女子对“三哥”道,说完之后,也不多留,只同他行了个半礼,复又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
谢图只顾着盯那女子背影,只觉得铅浓度和,虽然称不上曼妙,不过只要好好回家养上两三年,等长大了,必定是好滋味。
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转头一看,却见门口处站着一人,一言不发,眼神冷冷地看着自己,仿佛里头含了淬冰的刀子一般。
——正是裴继安。
谢图打了个寒颤,连忙讪讪道:“裴继安,你回来了?我正有事来找你。”
口中说着,却又忍不住又瞥了外头那女子走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却不知那姑娘叫什么,又是个什么来历?”
裴继安往前头走了两步,正好将大门堵了,冷声问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事?”
谢图下意识地就觉得这话不能继续问下去,不过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就算这裴继安不说,自己迟早也有法子打听得到。
第187章 婚配
“是那公使库印书的事情。”谢图陪笑,“也不知怎的,州中忽然看上了《杜工部集》的雕版,叫这两日就送过去,只你自家管过,自然也知道,雕版没了,怎的印书?彭知县就叫我来过来寻你,喊你去同那杨如筠说一声,请他再帮着抄一回。”
父亲叫来寻裴继安,还叫他低声下气求情,却不代表谢图一定会听。
他从前对这裴继安明里暗里,不知下过多少绊子,交手多回。
父亲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总以为那是个好人,却不如自己这个同龄人眼明耳利,不知道裴继安面上看着好似十分大气,其实小心眼得很,便是自己认了错,也未必能得帮助,既如此,何苦要丢这个脸?
倒不如假借知县彭莽的名义。
知县叫你帮忙,你总不可能拒绝了罢?
反正这对方正被修圩田的事情锁在这荆山边上,也不可能去找彭莽求证,便是去了,也可以有话说。
——都是为衙门办事,为知县办事,你裴继安既然能找第一回 ,难道就不能找第二回了?
须要知道这公使库得银,彭知县可也能占到好大便宜,白捡的银钱,他就不信对方会不心动,会不站在自己这一头!
谢图说完之后,还又补了一句,道:“也不叫那杨如筠白写,我来时已是有了准备,翻看过公使库当日账册——上回衙门给他送了十金的润笔,今次我做主翻一倍,给二十金,当做答谢!”
又叹道:“也不是不知道这一位难请,只是到底是从衙门账上走,若是走得多了,少不得要被监司稽查,你是做过的,也不消我多做解释就知道。”
裴继安原本就已经十分不悦,听得这话,简直要气笑了。
这样的口,谢图居然也敢开。
旧账没算完,这是又来添新账了?
这一两年间的事情且不去管,只说最近几个月,此人为了差事,三番两次挑衅自己,不过看在其父谢善的面子上,才没去搭理,月前他再抢公使库的时候,两边早已撕破脸,还同谢处耘对骂过一回,不想今日居然还有脸再过来说这样的话。
外头人捧了千金去寻杨如筠抄几十个字的屏风,对方也未曾答应过,这一位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给个二十金,就能支使得动这样一位名声斐然的大家?
“上回去请杨先生抄书,润笔是其次,其实最要紧是看在沈官人的面子上,一是他想要帮着照料沈家后人,二是此书未曾面世,他想要当先得见,才肯答应。”他淡淡道,“裴家与杨家素无往来,恕我无能为力了。”
裴继安站在门内两三步的地方,也不进去,反倒往外退了一步,道:“衙门里头事情多,我也不多留谢兄,请回吧。”
谢图原本以为搬出彭莽,裴继安至少要多顾及几分,谁成想对方会是这般反应,一时有些慌了神。
他正要继续说话,对面裴继安却是忽然朝外头招了招手,叫了一声“张属”。
果然张属应声而入,问道:“官人找我何事?”
裴继安便吩咐道:“谢图头一回来,怕是不识路,你送他出去。”
语毕,他连头也不回,已是当先走了。
谢图气得七窍生烟,举步追得上去,恶狠狠张口嚷一声“裴继安!”,正要说话,却发觉右前方的厢房房门大开,里面七八个正在拨算盘的人一齐抬头看向自己,当中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他到底在县衙多年,也要脸面,连忙住了嘴。
张属这才几步赶了上来,一面把他往外引,一面笑道:“这边走,这边走。”
他虽然极力遮掩,可那做出来的样子,就同撵狗赶鸡鸭似的。
谢图十分丢脸,不好在众人面前闹大,只好在心中重重记了一笔。
他“哼”了一声,把脸往左边半躲着,却正好见得对面厢房里坐着的三个人。
与其他地方不同,这房中的全是女子,其中两个坐在前头,看上去都是三四十岁的妇人,可被挡在最后头的那一个,肤白胜雪,不知是不是听得外头声响,抬头看了一眼。
——眸光如水,正是恰才那一个美人。
这莫不是在看自己?
谢图脚下不由自主地就慢了一步,转身想要朝向里头走。
张属见势不对,却是立时就往前拦了一下,匆匆几步挡着,还顺手将门关了,笑道:“男女有别,还是莫要乱走的好。”
眼见外头人人都瞧着自己,谢图便把那气咽了回去,只得老实被送出门,沿路还不住打听,只张属在衙门日久,浑身滑不留手,愣是什么都没说,叫他悻悻不已。
***
一回得县衙,谢图就想要去找彭莽告刁状,只是回得晚,彭莽早已下了衙,回家去了。
谢图转而去寻父亲谢善,把裴继安推脱的话一学,忿然道:“爹,你总说那裴继安有胸怀——这便是你说的胸怀!他还推说什么杨如筠乃是因为沈官人的缘故……”
将白日里的事情掐头去尾一说。
谢善劝儿子道:“人善借势,他眼下正在势头上,你是求人,便要有求人的样子,况且他那话里未必不是真的,那‘沈官人’多半说的是沈轻云,他从前在朝中多有善缘,听闻有个女儿正借住在裴家,公使库那本《杜工部集》就是那沈家姑娘拿出来的……”
谢图一下子就想到在荆山脚下见的那个女子,脑子里忍不住生出些火热来,问道:“爹,我今日在那外衙里,见得有一间小屋子,里头居然坐着三个女子……”
把那场景形容了一回。
裴继安同彭莽借家中女账房的事情,谢善自然有所耳闻,而沈念禾也在那一处帮忙的消息虽然没有多往外传,可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
他道:“那两个年纪大的是知县夫人用惯的,被裴继安借去看账算数,年纪小的那一个,多半就是那沈轻云同冯氏的女儿,听闻沈轻云当年丰神俊逸,冯氏也是个大美人,生出来的女儿自然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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