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承飞马来去,取回丹方。
黄胜一见,霍地站起,接过丹方仔细翻阅,“妙啊,妙!果然是白阳上人的古方!”
韩菀微笑:“这方子家中还有,只是我家素来不好,这次上郇都只是随意收拾,还有些在东阳老家,母亲已遣人去取,想必很快就能找到。”
黄胜哈哈大笑:“好!”
“贤侄女这般有心,老夫受领,你回去且写文书送过来,我即上表太后王上。”
韩菀大喜:“谢高垣君!”
……
韩菀另辟蹊径,在筹码战中力压栗竺,当日讯报回禀,栗竺在她离去后立即赶去高垣君府,匆匆而入,脸色阴沉而出。
栗竺大恨:“好一个韩元娘!!”
他立即手书一封,交给心腹传给李翳,“送到先前商定铺面,按郇都的法子传,仔细些,切不可人窥晓。”
他厉喝:“快去!”
……
栗竺如何气恨,韩菀自不知,看讯报后只一笑,也不耽搁,立即回书房写文书。
黄胜反复小人一个,栗竺还在设法,未免夜长梦多,得赶紧把事情定下来才好。
室内有些昏暗,穆寒挑起烛火,韩菀这趟出来没带侍女,这些琐碎事情也由他包圆了。
穆寒研墨,韩菀略略斟酌措辞,写了几遍,而后挑了自己最满意的一封。
浏览一遍,确定无误,晾干撞进竹筒,用上火漆,交给穆寒,“好了,你这就送去丞相府。”
“是!”
穆寒单膝下跪,接过小竹筒,小心收进衣襟内,迅速站起转身。
不想才要开门,后面韩菀却叫他一声。
“主子?”
穆寒不解回头。
韩菀站在榻前的台阶上,看着他,提起裙摆缓步行过来,她站在穆寒面前,“你看你?”
衣襟没理好,有些斜了。
韩菀伸出手,替穆寒理齐襟口。
那纤纤玉指,捏着他的领口边缘,玄黑的布衣,莹白如削葱的指尖,微微使力,慢慢沿着他左襟顺下来,一直到腰带,细细抚平其上皱褶,将襟口理顺理平。
在她手指触及他襟口一刻,穆寒脑海哄一声炸了。
他整个人僵住。
他不是蠢钝的人,相反他还很敏锐,韩菀近来格外活泼俏皮,他知道,但他只以为是她心情好。
他还很高兴。
再后来,共骑,那是情况紧急,她素来重视自己待自己亲近。
然后,茶杯,她只是一时没注意。
穆寒从来往这方面没想过,因此哪怕心绪翻涌,也从没生疑。
可共骑是迫不得已,茶杯是误会,整理衣襟……却是夫妻所为。
穆寒浑身血液上涌,蓦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如电光般一闪而逝,当场冲得他头晕目眩。
不可能的!
理智下意识一驳,他立即低头看她。
韩菀表情却很自然,轻松伸手姿态闲适,仿佛她只是顺手为之,因为太熟,所谓没有在意。
心一松,他又觉得自己误会了。
可她手指一寸寸下滑,挑动的仿不是衣襟而是他的神经,穆寒呼吸一重,霍退后一步。
韩菀讶异:“怎么了?”
她一双眼眸澄澈明亮,穆寒却不敢对视,脑子乱哄哄的,喉结上下滚动,“……无事。”
“谢主子。”
穆寒勉强镇定下来,低头抚平襟口,“卑职这就去了。”
匆匆离去。
穆寒走得太快,和迎面而来的阿亚撞了一下,后者抱怨一声,但他居然没听见。
阿亚目瞪口呆:“喂,喂喂!”
“搞什么啊?”
阿亚抬头,却见主子立在门槛后看着这边,见他看过来,韩菀微微一笑。
心情颇好。
第32章
穆寒整个脸色都变了,韩菀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用力过猛了?
接下来是不是得缓一点儿呢?
毕竟,穆寒肯定已产生怀疑了。
韩菀拿不准,毕竟她没什么经验,也只是摸着石头过河,但她其实还是希望过程能自然一点,浪漫一点的。
诶,看情况再说吧。
想起穆寒,韩菀翘了翘唇,她现在以恋人角度看穆寒,没一处不合她心意的,就连他惊慌失措的表现,也觉得分外可爱。
穆寒这么阳刚坚毅的形貌,实在让人很难用可爱一词形容他,可她偏偏就觉得可爱最合适,韩菀翘唇微笑,抱着引枕倒在榻上。
她睡了一会儿。
醒来的时候,穆寒已经回来了,和韩渠冯胜一起回的。
信是他和韩渠一起去送的,冯胜焦急等在门口,碰上一起往里来了。
“见过主子!”
利索跪地问安,穆寒是个克制内敛的人,不管内里如何,他表面已恢复正常。
“起来罢,坐。”
韩菀瞅了他一眼,有外人在,她并没如何,只专心先说正事。
“文书送过去了?”
韩渠拱手:“已送至。”
“高垣君大悦,言道明日就上表,说主子那丹方,慢慢翻找不迟,他使人先试练手上这方。”
说是慢点其实就是催促,韩渠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即表示,家主已使人催促,想必不日就至,高桓君很满意。
韩菀点了点头,“如此最好。”
现在都下午了,上表不合适,明日是最快的了,她松了一口气。
希望能顺顺利利。
她招来罗平阿亚,吩咐盯紧栗竺,慎防他出幺蛾子,她可没忘记还有一个李翳在暗处。
韩渠道:“主子放心,黄胜屏退诸仆才与我二人说话,我们放在君府的眼线也没传回讯报。”
换而言之,黄胜对丹方一事刻意捂着,并没大肆宣扬广而告之。
丹方这玩意,信的人趋之如骛,不信的人不屑一顾。不过不管怎么样,这类天家丹方是极珍贵的,很该献与缙王,或和盟友分享巩固关系。
由此可见黄胜气量狭隘又吝啬,他既不愿意上献,不愿意分享给盟友。
不过,这样对韩菀来说反是好的。韩渠意思她明白,他们的眼线没得到消息,栗竺想必亦然,在对方还在斟酌筹码的时候,明早奏表就上去了。
奏表一上,就算是黄胜本人也不好随意改主意了。
韩菀终于露出轻松神色,看了众人一眼,视线在穆寒身上顿了顿,她微笑:“若顺利,我们再庆功。”
接下来,冯信趁机禀一些缙国事务,重要的事情当面和韩菀商议了。
两人一问一答,韩菀时不时询问思索,穆寒一直微垂的眼睑才动了动,有些不受控制,下一瞬就落在她的身上。
穆寒今天格外沉默,他甚至没有抬头看过她一眼。
但实际,他整个感官都在她的身上。
她一倚一靠,抬手侧头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察觉得异常清楚。
他平时也极关注她,但今日这种专注又格外不同。
出去走了一趟,寒风扑面,穆寒的心绪平复了不少。
也能开始冷静思考了。
他再三告诉自己这是误会,他太敏感了,由于他深藏的隐蔽的心思,导致他过度解读她一个随意的小动作。
她待自己亲厚亲近,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主子于他天高地厚之恩,他怎可用这种可耻的想法去揣度她?
他只是一个羯奴。
这个念头一闪过后,穆寒瞬间一醒。
理智顷刻压过那一丝怀疑。
现实就如同寒夜冰河,从有些骚动的旷原无声流淌而过,带走一切喧闹和温度,只留下无边静寂和淡淡的苦涩。
他这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穆寒闭了闭目,再睁开,人感觉彻底清醒了,也能重新直视韩菀了。
韩菀心里翻个白眼。
她不知他想了什么,但这家伙自我调解还挺厉害的嘛?
不过韩菀没生气,她反挺心疼穆寒的。
将冯信上禀的事一一记录下来,能回答的马上回答了,不能的先留下,她再斟酌一下。
韩渠冯信二人便告退。
“穆寒?”
韩菀站起身:“你怎么了?”
“今儿怎不吭声,不舒服吗?”
她抬眼看他,两人面对面站着,一双点漆明眸目含关切,穆寒轻声说:“卑职无事。”
他俯身:“谢主子关怀。”
韩菀不乐意了,扶起他,“快起来,不是说了不许多礼的么?”她嗔道:“你这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不成?”
“卑职不敢。”
韩菀细细看他,过分深邃阳刚的五官如同山棱岩角,不管经过多少风雨侵袭都依旧峥嵘坚毅,一双浅褐的眼眸,始终沉静坚韧。
她声音变得轻柔:“穆寒,冯信说的我有些明白,你和我说说好吗?”
她纤手向下,轻轻拉着穆寒的手,绕回另一边的座位去。
动作轻柔,距离很近,到位置她就轻轻松开手,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她愿意更温柔地对待他。
“这处我不大懂,河水不是改道了吗?为何码头还没撤?”
她的手柔软,轻轻拽他力道又轻又柔,一触及收,声音柔和婉转,温情脉脉。
阳光从半敞的槛窗撒进来,映在她的身后,她半身沐浴的金色的阳光中,如同神女一般。